回到永安侯府里,陆乔潇坐在镜前发愣。
她用手抚上滚烫的面颊。
方才——方才沈昱珩说,婚期定在下月初六。
那便,那便只剩下二十来天了?
竟如此快,他家里婚事催得这样紧张么?
脑子像不受控似的,她想起在相府的湖边,她猝不及防被拽入怀中的感受。
踏实,温和,他强有力的心跳在耳边回响。
陆乔潇走到案几边,用水抹了把脸,温度才缓缓降了下来。
——
两日后,沈昱珩的青羽卫果然整整齐齐地候在永安侯府门前,几乎是架着陆庸上马车的。
王秀婉带着两个女儿在门口目送,她的脸上虽尽力克制着平静,但眼底还是流露出几分怨毒。
她自然已经想明白了,广林寺那日发生的事,根本就是陆乔潇这个小贱蹄子设计的!
她以为她勾搭上沈昱珩就能万事大吉了么?
这还没过门呢,还是她陆家的人。
那就——万事皆有机会。
王秀婉意味深长地看了陆清月一眼。
昨夜陆庸同她说,朝中和亲,太后在物色宁远公主的替嫁人选之事,看中了月儿的温婉乖顺,陆庸有意让月儿前去,正好借此机会顺利解了李贵妃的故意发难。
可她王秀婉怎么肯?
若是女儿远嫁,且不说十年难见一面,走了个蕙质兰心的女儿,日后她王秀婉待在永安侯府的依仗便又少一分。
秀珠不堪大用,只有清月和她能在一个战线上考虑问题。
然而,今儿个早晨,月儿已经提出了她自己的谋划。
她不会嫁给定安王,更不会代替宁远公主去远嫁。
下月初二是围猎日,届时,圣上会出席。
王秀婉回到秀月楼中,从卧榻的软枕下抽出一张小像。
上头绘出的女子,竟与陆清月有七分相像。
王秀婉心有成算地笑了,她费了好多私房钱,才从宫里头打听来的密辛。
说是圣上年轻时,非常宠爱一位梅娘娘,然而这梅娘娘身子不好,早早病逝。
死了,死了好,死了,男人才记挂在心上呢。
若是此刻,一位与梅娘娘长相相似的女子出现在圣上眼前,不信圣上不动心。
她的女儿有凤凰命格,等真做了妃子,想要如何拿捏陆乔潇那个小贱人,那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儿?
——
从京城去青城山,要整三日的马程。
一路上陆庸忧心忡忡,憋屈得要命。
他觉得身边的这个女儿是上天派来克自己的克星。
细想这段时间的事,霉运就没离开过他。
怎么她一搅弄,自己的万贯家财就易了主呢?
怎么她一搅弄,自己的月儿就要去和亲了呢?
还有陆秀珠那个蠢货,竟中邪了般去寺庙和定安王苟合,毁他永安侯府门楣荣光。
陆庸将这些不满和怨怼通通记在了陆乔潇身上。
一个女子,如此强势,终究是祸端。
感受到那幽怨的眼光,陆乔潇抿唇笑着,看了回去:“爹爹,可是要见到娘了,心底里紧张?”
陆庸僵着脸,胸口像被扎了诛心刀,却还只能讪讪笑了笑,没说什么。
青城山乔氏是当地颇有名望的家族,虽然是商贾起家,但因乔家人乐善好施宽以待人,所以周围官僚或是同行都对乔氏很是尊重。
知道陆庸要来,乔老太太眼白都要翻上了天。
这个女婿,从前日日摆自己贵门侯爵的臭架子,瞧不上他们这些商贾之家。
所以就算和自己的女儿成亲了二十多年,期间也只陪着女儿回过青城山三次而已。
三次啊,那可是她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心肝宝贝女儿。
当年乔太公本想将女儿嫁给青城山本地知根知底的好男儿,可偏眼瞎的女儿被当时来青城山游玩的风流才子陆庸给吸引。
风流?才子?
除了一副看得过去的皮囊,还有哪一点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样?
浩浩荡荡的人群站在乔府门口,乔琳站在最前面,搀着她的母亲,乔老太太,乔东君。
乔老太爷嫌弃自己这个见不得人的女婿,懒得站在门前迎他。
乔琳有些眼热地望着那辆马车,正在缓缓向她靠近。
那里有她的夫君和女儿。
好些日子不见,她是有些想家了。
乔老太太察觉自己女儿眼泪落了下来,她皱着眉头道:“你就那么喜欢那个陆庸?为娘看他没有责任担当,你还是趁早和他了断,带着乔乔出来单过!”
“反正小游已经入仕为官,不必再受他牵制了,以后儿女自有儿女的前程!”
乔东君想不通,自己这个从小被宠到大的小女儿,怎就偏偏能喜欢上这样一个除了皮囊和空置的爵位,其他要什么没有什么的男人?
娶她过门后,她还挺着个大肚子在帮他陆家料理家事,转眼陆庸这没心肝脾的男人就迎了狐媚子妾室进门。
当时乔老太公是提出过,把女儿接回来,索性把陆庸给休了,他们老乔家能养得起外孙。
结果是乔琳自己没答应,此事才作罢。
气得乔老太公三个月没和乔琳来往书信。
这几个月,女儿回家,乔老太公虽还是那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但只有乔东君知道,她家老头子,高兴得很呐。
把女儿养得白白胖胖的,自己心里才踏实。
她们乔家两个儿子,都是只有正妻,不许纳妾。
三个女儿,除了这个最小最叛逆的乔琳以外,另两个女儿都养在身边。
乔老太公和乔老太对女儿只有一个要求:只做正妻,婚后家主不许纳妾。
乔东君想到这里,气就不打一处来,连带着瞪了一眼刚刚挪脚从马车上下来的陆庸。
陆庸被丈母娘这么一扫,他下意识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娘竟然这样不高兴。”
陆乔潇跟在陆庸后头下马车,她心里冷笑:那是因为见到了你,她才不高兴。
乔琳主动过去挽住陆庸的胳膊:“累了吧?今天备的都是你爱吃的。”
陆庸瞥她一眼:“你倒是吃得好,又白又胖的。”他随手把身上的马褂脱下来往乔琳怀中一撂。
旁边的乔雨看不下去了,瞪眼道:“妹夫,你就是这样把我妹妹当丫鬟使呢?她可是你正夫人!”
陆庸面子上挂不住,忙找补道:“哎呀,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必拘小节嘛。”
乔东君脸瞬间冷了下来:“陆庸,你若是觉得,不尊重和不放在心上,也是不拘小节的一部分,
那你以前读过的书,识过的礼,都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