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乔潇抿着唇走过来,道:“丞相大人好,上门前来叨扰了,还让阿遥小兄弟亲自驾车,下次不必这样麻烦。”
沈昱珩眼神不定地瞧着她,指尖微动。
昨日她在墙头上不还笑得灿烂无拘,这会儿又生分了?
不过也不急——
他已经给圣上递了折子,定安王从旁帮衬了一把,并且调侃他,没准不久,他们便要亲上加亲了。
圣上虽因他拒绝一并娶陆安宁郡主的事心底有诸多不满,但也还是无奈作罢了。
圣上问为何他要与陆家姑娘成亲成得如此着急。
他只说是美人在侧,心痒难耐。
圣上笑说你沈长珏也有今天,还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呢。
他只附和着笑,垂在身侧的手却是拢紧了。
他有时候会做一个梦。
梦见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在一处深闺小院里浇花,身躯佝着,发间掺了些银丝。
等她背过身来时,那张脸上的愁苦和幽怨让人心惊。
然而,他未曾想到的是,那抹纤弱,病态的身影,竟然长着和乔潇一样的脸。
这样的噩梦,他虽只做过一次,但依然让他惊魂未定。
还是早点把人放到自己身边为好。
沈昱珩思绪正在开小差的功夫,陆乔潇已经提着陆时游的耳朵到一边去了。
“阿姐,我也想回家,我也想,我不是非要你亲自过来的。”陆时游表情委屈。
陆乔潇下意识叉了腰,后来又像想到了什么似地放了下来,她低声道:“反正我就一个要求,娘过几天回来了,你得在家。”
陆时游嗫嚅着道:“那得看姐夫给不给假咯。”
身后传来一声低笑。
陆乔潇俏脸微红,下意识回眸看去,见他清冷的目光看过来,嘴唇动了动:
“厚积薄发,用功也不必急于这一时。”他扬起唇,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
沈昱珩和陆乔潇并肩沿着相府的湖边走着。
今日天色好,湖面波光粼粼的,春风浮动,杨柳轻拂水面,景致撩人。
许是因为此景,陆乔潇连带的觉着沈昱珩那张清冷的脸都柔和了不少。
“后天,我这边抽调两百人马,护着陆大人去青城山接回乔夫人。”沈昱珩忽然站定,目光定定地看她。
陆乔潇心思微动,他竟然把时间安排得这样提前。
她知道,沈昱珩身边有一支青羽卫,主要的职能便是护他周全。
上一世,沈昱珩自请前往边关,青羽卫也跟着去了。
最后无一人生还。
她暗自心中发誓,这一世不能再有这样的事发生,笑着点头道:“沈大人时间倒是安排得很急。”
身侧突然传来一声轻嗤,“你不急么?”
接着,陆乔潇便对上了一双潋滟的眼。
他正似笑非笑望着她,用那双清透的眼看她:“在广林寺,你纵做得再天衣无缝,但只要定安王仔细一想,便知道这是有人故意设计,便会暗查当天出现在寺中的所有人的名单。”
“自然也包括你。”
陆乔潇瞳孔骤缩,他仿佛知道她去那寺庙里做了些什么。
可是她仔细观察一阵,沈昱珩也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反而好整以暇地睨着她。
可是——
沈昱珩这样的人,从不徇私枉法。
上辈子他的亲二哥喝醉酒误了公事,旁人都主动说看在沈丞相的面子上免了罪责了。
但沈昱珩坚持按律问责,罢去了他二哥的职位。
听说沈昱珩亲自去慎刑司拷问囚犯时,滚烫的烙铁往人家胸口上来一下,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陆乔潇深吸一口气,抬眸望着他,道:“按律,我应该被判处什么罪。”
空气凝结了一会儿,安静得只听得见柳叶被春风拂动的簌簌声。
沈昱珩睨她,嗓音似透着无奈:“现在,才是真的天衣无缝了。”
忽然,他抬手抚上眼前人光洁柔软的脸颊,另一手探到她的后腰,稍一用力,陆乔潇便被他带到怀里了。
只觉鼻尖撞入一阵好闻的幽兰香,头结结实实埋进了他坚实的胸膛——
“别动。”耳边传来他有些威胁的警告。
她乖乖不动,心里却讷住了,这到底唱得哪一出?
宛若心口有把带着小刺的锤在轰轰砸,蹭得她胸腔麻痒。
明明他的手那样冰凉,却将她灼得滚烫,从颈部一点一点蔓延到耳根。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
脸已经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陆乔潇有些不满地细声控诉:“沈大人,你是不是在恐吓我?”
话音刚落,她瞥见东南角的树影间惊飞了一群鸟,才反应过来些什么。
“方才有人?”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什么人竟敢在丞相府里——
“定安王的人?”陆乔潇小声惊呼。
她这才有所反应,以魏俨的多疑,连枕边人也不会尽数相信,又怎会全心信任一个权势大到可以影响朝廷局势的臣子呢?
上一世,沈昱珩似乎是很支持定安王的,朝臣们也都以为:沈相是定安王一党的。
陆乔潇不禁重新审视眼前人,对上那双冷如曜石的眸。
这样看来,莫非——
“你只需记得,那日去广临寺,是为了见我。”沈昱珩神色冷清,藏在袖口里的手却握紧。
他告诉魏俨,永安侯府家的小姐素来有礼佛的习惯,对于佛龛极为敬重。
他知晓陆家姐妹相约去广林寺,便想着去碰碰运气,与陆乔潇相会。
魏俨自然是将信将疑,毕竟以他的认知,沈昱珩分明和陆乔潇就没见过几面。
虽然可能因为美貌而动心,为了把一位不影响政局的女子放在家中安宅。
但他二人关系进展就能有这样快?
这才派人盯着丞相府,看看沈昱珩到底会不会和陆乔潇有亲密举动,陆乔潇会否接受?
陆乔潇觉得面前的风刮得她有些凉,将她心里却也吹了个清醒。
还好沈昱珩警惕,及时作了解释,不然——
以魏俨的多疑,想来是会怀疑她。
“谢谢大人。”鼻尖还停留着那阵掺幽兰香的清风,陆乔潇的声音不自觉软了三分。
“对了,还有一事。”沈昱珩目光直勾勾落在她身上,眸光凝着辉,神采奕奕。
“怎么?”陆乔潇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卸了防备。她从未想过,在这世上,除了阿弟和娘亲,还会有人记挂着她。
上一世,他如此——
而这一世,他又帮了自己。
——
从丞相府离开时,陆时游发现他阿姐神情有些不自在。
一向底盘稳如钟、力大如牛的她在上马车时竟然脚一脚踩空,脚步虚浮,心不在焉的。
他转过头来问沈昱珩:“大人,我阿姐这是怎么了?”
沈昱珩勾了唇角,声音里透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欢欣:“我刚才与她说,婚期定在下月初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