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林傅盛将唐清欢带到瓦舍,最近这里举办灯会,说是为雪灾冲冲喜。
他俩晚饭没吃,林傅盛就琢磨着多投喂瓦舍小食给唐清欢。
一入瓦舍,林傅盛付了门票,转身便不见她的踪影,就在他慌神之际,唐清欢挥舞着双手。
“傅盛,快来......”林傅盛向她小跑而去。
是一处蜀地的腊肠摊位,香味裹着烟熏和麻辣花椒味。这样的美食,盈都也是有的。
“你就吃这个?”林傅盛边问边掏出铜钱。
“对呀!这家乡的味道,是最能吸引我的。再说.....吃肉不长胖!”
林傅盛将二十文银钱递给老板,老板从铜锅中,取出一截麻辣鲜香的腊肠递给唐清欢。
一口咬下,油汁裹着辣椒,喷发到嘴边,唐清欢一脸幸福,抬头盯着林傅盛,津津有味的咀嚼。
林傅盛最是喜欢看她亲和力十足的笑意,不加掩饰,浑然天成的溢出。笑容中透着坦诚、真实。不似那些女子,接近人事物总有目的。
“傅盛,来一口,真的好吃....”唐清欢将手抬上,腊肠就快到林傅盛的嘴边了。
他笑了笑,张开嘴含了进去,一口咬下,辣椒的酥香从油汁穿透整个口中,舌尖旋转之际,满是烟熏的风香。
“嗯——好吃,要不再来一份?”林傅盛被这记忆中的味道唤醒。
“是你想吃吧!给你说了,好吃....再去买两根吧!”
林傅盛上前递上四十文,自己留一根,递给唐清欢一根,缓缓向木桥方向走去。
“你记不记得,我们私奔逃离盈都那一晚,也是吃的这个?”林傅盛低头望着娇小的唐清欢。
“嗯——记得!好久了.....”灯火通明的光照射着她的侧脸,散落出微微的失落。
“对不起!是我没用,让你背井离乡,与父母分离。”
“无妨!只要他们平安,什么都不重要。”
“其实.....现在,我的酒铺生意流水渐长,不如.....我回盈都明媒正娶!”
“此刻回去,是以卵击石。你忘记当初我父亲对你的成见,他定会将我锁起来,终身不嫁,家族供我终老,也不会将我许配给你......”
“我.....有这么差吗?”林傅盛仰天长叹。
“你家也是官宦书香门第,士农工商,你不知道吗?商,是最低贱的。无论多有钱,本就抬不起头,若是又结一门穷亲,家族长老如何想?我又是嫡长女,哎!”
其实,以现在林傅盛的实力,唐老爷未必不可认了此门亲事。不过,她的目的还未达成,幕后错综复杂的根源无能浮现。林傅盛不知,可她一定要稳住局面。
林傅盛凝思片刻,甚觉有道理,便不再多说。
穿过两片正热闹演着戏的露天戏班子,又拐过一处搭着棚子唱杂剧的勾栏,眼前豁然开朗,便是办着灯会的那座木桥下方了。抬头看,天上正悠悠飘着好些红黄烛火的孔明灯。桥下的湖水里,浮满了荷花型的河灯。这一上一下,交相辉映,柔和的光亮把整个回字形的大瓦舍,连同它围着的湖面,都照得通光一色。
这还不算,平日这些灯火是常见的。林傅盛特意带她来这瓦舍灯会,为的就是眼前这片令人多变新颖,俏皮可爱的花灯海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活灵活现的大锦鲤灯。它足有半人多高,通体是用红、白、黑三色调和,用琉璃精心烧制而成,鱼鳞闪闪发亮。最妙的是鱼身镶嵌着金珀和玳瑁片,这些珍贵的材料被雕刻镂空,做成精美的装饰,在灯光映照下流光溢彩,璀璨夺目。这灯有个特别的名字,叫“魨灯”,取其富贵吉祥之意。
是一盏圆滚滚的混色琉璃灯。这灯薄如蝉翼,通体剔透,竟看不到一根支撑的骨架,因此被称作“无骨灯”。灯壁上用巧妙的技法描绘着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那凤凰姿态优美,仿佛随时要从火焰中振翅飞出。此灯是用绢囊贮粟为胎烧制,制成后去掉粟,琉璃异彩。
还有俏皮可爱的羊皮灯、五色连珠的珠子灯、镶嵌百花的罗帛灯。琳琅满目、造型各异的花灯层层叠叠,高低错落地悬挂、堆叠成巍峨灯山之状,灯光交相辉映,绚丽夺目,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唐清欢一时被眼前的流光迷离住双眼,拉着林傅盛的手,不停的穿梭人群。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他俩也被人群拥挤累了,踉踉跄跄走到一处馄饨摊子,叫了一碗,方便休息一会儿。
吃的一半时,林傅盛抬头问:“那日黄云轩建议你借钱庄银子,囤购雪顶银尖,你考虑如何?”林傅盛蹙了一眼唐清欢,低声问道。
“货....肯定是要囤的,就说他不帮忙铺销路,光这成本,我还是承受得住。不过....这借钱庄的银子?”
林傅盛急切道:“借....”
“为何?”
“将来你用钱经商的日头还长,总不成靠你每年累积所得去垫付?我看,这月息一分条件可以。”
“如此,明日便去回他话。”
“嗯——昨日,你为何如此痴迷于那算命先生的话?”
“还不是想探寻未来的商途......那先生不像骗子。”
“哎!亏得你平日精明,这等揣测人心的蛊惑之言也听?”
唐清欢见他如此说,便笑了笑道:“不信便罢了!走,回家。”
敲梆子已经响了两次了,唐清欢大步流星往着瓦舍门外走去。
第二日,一辆朴素的马车停靠在茶商会门口。
车帘缓缓拉开,一位女子,身着乳黄襦裙,头发绾到头顶编扎成圆形发髻,插上一支花鸟步摇钗,身姿轻盈,面色润泽,杏圆眼和着柳叶眉,生得楚楚动人。
唐清欢款步入了茶商会,一进门管事见是她来,热情含蓄几句,便将她引入黄云轩小室。
黄云轩此刻正在核查什么,隐隐听见管的声音,警惕的将信笺收入袖口。立身出门查看,二人已经来到门口。
“唐小娘子?今日寻我,可是有要事。”黄云轩见是唐清欢,先是一脸惊讶,转而想她来此定是为了雪顶银尖。
“黄公子,我再三考虑,这雪顶银尖的货就劳烦你再次牵线,虽说之前有来往,不过此寺乃皇家寺院,还得依仗你和梅公的面子。至于钱庄....也劳烦你了。”
黄云轩笑意盈盈:“这么说你是同意向钱庄借钱了?”唐清欢颔首。
“这就对了,这经商的....哪有掏自己老底的。需借他人的银钱周转,走....我这就陪你去钱庄。”
马车急急驱驶来到卫城西边,待马车停下,黄云轩和唐清欢依次下马。
抬头望去,临街铺面的匾额上,写着刘家钱庄。
二人不急不慢的进了内堂,堂内柜台上一位朱色直裰的中年男子,正在用算筹核对账目。黄云轩咳嗽两声,男子抬头一脸惊讶,忙道:“景....”
黄云轩再次咳得厉害,男子连忙止语,唐清欢转头望着他。
“黄公子可是生病了?”
“哦!怕是昨夜浸了些寒气罢了,无妨!我先给掌柜交待两句,不然他会按市价给你计利钱。”
黄云轩沉步走向掌柜,两人嘀咕几句,转身同时走向唐清欢。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清欢茶坊的掌柜——唐清欢。”他侧身一下,“这是刘家钱庄掌柜....”
不等唐清欢多说,这刘掌柜先发话了。
“早就听闻卫城出了一位奇女子,今日一见果真不一样。玲珑之态,却有男子经商之思,妙!”
黄云轩再次咳嗽:“刘掌柜,说正事......”
刘掌柜敲了一下脑袋:“哦!对...正事!黄公子已经给我说了,你需要进货,得一百八十两,不过我们还有规矩,借银子得取整两百两,月息一分,但需用茶坊做抵押,若逾期不还,茶坊归我刘家钱庄处置。”
唐清欢一脸惊讶,转头面对黄云轩,想要质问。
那刘掌柜连忙拉住,继续说道:“这是平日行规,不过.....黄公子愿意为唐小娘子作保,那到时若你还不上,我可向黄公子讨要,他以茶商会管事身份作保。”
唐清欢思虑之时,那刘掌柜连问:“唐小娘子,可想好了.....”
“那就劳烦刘掌柜纸笔斥候......”
待刘掌柜吩咐账房先生立下字据,片刻之余,递给唐清欢。
她仔细看了一遍,准备签字。黄云轩又拿过去看了看,补充道:“刘掌柜办事不利呀!这上面需要添一条,若是逾期未还,全由黄云轩支付这笔债务,与唐清欢无关。”
“黄公子....这是我唐清欢的事....”
“这货是我让你囤的,钱是我让你借的,就要让你安心。况且.....我信你,不会背信弃义。”
黄云轩向刘掌柜使了眼色,刘掌柜会意,将这补充条件补上。
唐清欢再次拿过来,看了两次,便在上面签字画押。
刘掌柜收了字据,吩咐账房先生拿出银子,递给唐清欢。
马车上,唐清欢抱着装着银子的盒子。
“唐小娘子,明日一早,我便来接你去龙泉寺订货....”
唐清欢颔首应了,不多一会儿,便快要路过定琴居。
“黄公子,我就在定琴居下了。这银子我要交给林傅盛,他好为我核账.....”
黄云轩不多说,点点头,让马车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