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仓内,弥漫着浓郁的酒气、汗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短暂的击退疯魔者的进攻后,留下的是一片狼藉和劫后余生的死寂。人们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混杂着恐惧、疲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庆幸。
大门缺口被临时用浸满酒液的泥土、木材和破碎的家具勉强堵住,但外面依旧传来令人不安的抓挠和嘶吼声,提醒着所有人危机并未远离。
“清点伤亡,加固防御!快!”赵乾的声音嘶哑。
这次能侥幸活下来,可真不容易。
皇城司卫士和苗人们迅速行动,开始抢救伤员,重新组织防线。
纳兰霏看着地上空了大半的酒坛,心疼得几乎滴血。
这些可是能救命的酒啊!
但她也知道,刚才若非当机立断,现在这里恐怕早已是一片尸山血海。
“立刻统计剩余酒液和原料,加快第二、第三批的酿造速度,优先保证核心发酵区的供应!”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下达指令。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
她走到临时安置伤员的区域,福伯挣扎着想坐起来,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愧疚:“小姐…都怪我这老骨头不中用…浪费了那么多酒。”
“福伯,别这么说,酒没了可以再酿,人活着就好。”纳兰霏按住他,柔声安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仓外,充满了对夸蚩和老王头的担忧。
就在这时,仓外警戒的哨兵发出了信号。
有一小队人正快速接近。
所有人瞬间又紧张起来。
但很快,信号变为安全——是夸蚩他们回来了。
仓门小心地打开一道缝隙,夸蚩带着战士们迅速闪入,他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老王兄弟!”福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昏迷的身影,激动得老泪纵横,“夸蚩好汉,你们…你们真的找到他了!”
“快,放到这边来!”纳兰霏也连忙上前帮忙。
小心地将老王头安置在草垫上,纳兰霏立刻检查他的伤势。“多处外伤,失血过多,有点严重!”
她的心沉了下去,如今只能尽心去医治。
能否活下来,可能真要看对方造化了。
夸蚩简要说明了发现老王头的经过和地点,以及那可怕的现场,最后,他掏出了那枚染血的铜牌,递给了赵乾和纳兰霏,声音冰冷:“这是在其中一个沈家走狗尸体上找到的。”
“宇…宇王府?”
赵乾接过铜牌,瞳孔骤然收缩。
虽然他早有猜测,也获得了一些情报。但真正看到这确凿的证据,还是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牵扯出一位实权王爷,这案子的性质彻底变了。
纳兰霏看着那枚铜牌,紧紧握住了拳头。
她也没想到,这一切的根源,竟然能捅到天。
她太明白,在古代这种被分封出去的王爷,在当地是何等权势。
“此事绝密,大家都暂时把这儿都忘了!”赵乾立刻将铜牌收起,眼神锐利地扫过周围几个听到的心腹,“在拿到更多证据、请示上峰之前,绝不能泄露半分!”
他知道,一旦消息走漏,涉及皇亲国戚。一个不小心,可能上头说不定还会先拿他们开刀。
……
沈府。
昔日车水马龙、富丽堂皇的府邸,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仆役逃散大半,只剩下一些无处可去或心腹死忠。高墙之外,是越来越近的疯狂嘶吼和百姓的怒骂声,疯魔的浪潮和积压的民怨,已经开始冲击这座罪恶的堡垒。
沈镇南如同衰老了十岁,瘫坐在太师椅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逐渐被夜色吞噬的天空。他听到了官仓未被攻破的消息,也听到了宇王府死士全军覆没的风声。
完了…全完了…
他这把刀,不仅没能替主子除掉麻烦,反而可能留下了指向主子的把柄。
他知道宇王的手段,自己已经是一颗彻彻底底的弃子。
沈皓如同惊弓之鸟,在一旁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爹…怎么办?怎么办啊?外面全是疯子,宇王的人肯定也不会放过我们,我们跑吧!”
“跑?”
沈镇南惨笑一声,“往哪跑?这泸州…早已是铁桶一片,我们又能跑到哪里去?”
他太了解那位的手段。
从纳兰霏真研制出能缓解醉魇药酒那一刻,自己恐怕就已经丧失了价值,反而是她的价值,会更上一层。
突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平日里低眉顺眼、毫不起眼的老仆,端着一壶热茶走了进来。
“老爷,少爷,喝点热茶定定神吧。”老仆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恭顺。
沈镇南此刻心烦意乱,挥了挥手:“放下吧。”
老仆依言将茶壶放在桌上,却没有立刻退下,反而抬起头,露出一双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冰冷无情的眼睛。
沈镇南心中猛地一咯噔,一股寒意瞬间窜起:“你…你不是…”
“老爷……”老仆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主子让我给您和少爷带句话。”
“路,走到头了,该歇歇了。”
话音未落,老仆手腕一翻,一道细微的寒光直射沈皓咽喉。
沈皓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喉咙上便多了一个细小的红点,双眼瞪得滚圆,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瞬间毙命。
“皓儿!”沈镇南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猛地想扑过去,却发现自己浑身酸软,动弹不得。
他惊恐地看着那壶热茶…茶里有毒!
那老仆冷漠地看了一眼毙命的沈皓,又转向沈镇南,微微躬身:“老爷,主子的恩情,您这辈子是还不完了,下辈子…记得选条好路。”
说完,他不再看沈镇南那绝望而怨毒的眼神,身形如同鬼魅般悄然后退,融入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沈镇南瘫在椅子上,感受着生命和力气迅速流逝,看着眼前儿子的尸体,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愤怒和绝望…
沈家的荣华富贵,终究是一场镜花水月。
……
官仓内。
经过紧急救治,老王头终于幽幽转醒。
他极其虚弱,但看到福伯和周围的环境,知道自己得救了。
“王老哥,是我连累了你啊!”福伯握着他的手,老泪纵横。
老王头艰难地摇了摇头,嘴唇翕动。
纳兰霏连忙俯身下去倾听。
只听老王头用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声音说道:“黑…黑风涧…沈家人临走前…在更上游的…水潭位置,丢了…一个…铁盒,似…似乎更为重要。”
铁盒子?
在水潭里?
纳兰霏和夸蚩、赵乾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
那会不会是…母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