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阿公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纳兰霏拉进了他那座低矮的竹楼。
纳兰霏被整的有些哭笑不得。
这老头儿性情也太变化无常了。
云织和阿树搀扶着依旧有些虚弱的小荷紧随其后,跨过门槛。
当一走进竹楼,一股更加浓郁、复杂到令人眩晕的气味便扑面而来。
不是单纯的腐臭或药草香,而是混合了陈年草药、奇异香料、动物巢穴、以及某种更深层、难以名状的腥甜与微酸的气息,如同某种活物的呼吸,弥漫在空气的每一个分子里。
纳兰霏打量了一眼。
竹楼内部比想象中宽敞,但光线极其昏暗。
只有角落一盏用某种动物油脂点燃的小灯,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照亮方寸之地。墙上、梁上、角落里,堆满了各种令人瞠目的东西。
一排排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瓦罐陶瓮。
有的用黄泥封口,有的蒙着兽皮,有的敞着口,里面盛着颜色诡异的粘稠液体或粉末。
用细竹篾编织的精巧笼子,里面则关着色彩斑斓的毒蛇、长着诡异复眼的蜘蛛、或是发出低鸣的奇异甲虫。
还有一块木架上,晾晒着形态扭曲的干枯植物根茎、晒干的毒蝎蜈蚣、甚至还有风干的蛇蜕和蝙蝠翅膀。
屋角则堆放着大量晒干的、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草叶和不知名的菌类。
最引人注目的是屋子中央一个低矮的火塘,里面炭火微红,上面架着一个造型古怪、布满烟垢的黑陶药罐,正咕嘟咕嘟地冒着微带甜腥气的白烟。
整个空间,就像一个活生生的、充满危险诱惑的毒物博物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未知的陷阱边缘。
石阿公把纳兰霏按在火塘边唯一一张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藤编矮凳上,自己则佝偻着身子走向角落的一个木架,嘟囔着:“来来来,都坐,都坐!别客气,老夫去弄点驱瘴气的茶来…哎呀真是的,大晚上还要折腾……”
待石阿公走后,阿树起身好奇地打量着一个离他最近的、用红布蒙着的陶罐。
那罐子微微晃动,里面似乎有活物在撞击罐壁,发出轻微的“咚咚”声。
他忍不住想伸手去掀开红布一角看看…
“小子!手不想要了?”
石阿公如同背后长眼般,猛地回头,油绿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寒光,声音冰冷刺骨,“那里面养的是‘七步倒’的蛇母!它现在正烦躁,你掀开布,它一口毒雾喷出来,就算老夫现在出手,也只能保你多活一个时辰,生不如死!”
“什么?”
阿树吓得赶忙缩回手,连退好几步,差点撞到身后的架子。
这下他彻底老实了,只敢用眼睛看。
纳兰霏的目光则被火塘对面木架最高处,一个与众不同的罐子吸引。
那罐子并非陶土,而是某种深褐色的、泛着金属冷光的石头雕琢而成,表面布满天然形成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罐口用一种暗紫色的蜡封得严严实实,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和…邪异感。
“阿公”纳兰霏指着那个石罐,声音带着一丝探究,“那个罐子…里面是什么?”
石阿公正拿着几个干枯的草叶走回火塘,闻言,脚步一顿,浑浊的绿眼瞬间亮了起来,带着一种近乎孩童炫耀珍爱玩具的得意光芒。他小心翼翼地将草叶投入药罐,然后才看向那个石罐,枯瘦的脸上皱纹都舒展开来。
“嘿嘿嘿,还是你有眼光!”
他声音都提高了些许,带着自豪,“那是老夫的宝贝,‘蚀心蚕’!”
“蚀心蚕?”云织也好奇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就让人不寒而栗。
“没错!”石阿公得意地捋了捋稀疏的胡子,“这可是老夫耗费了整整二十年心血,用九十九种剧毒蛊虫的卵喂养,再辅以七种奇毒草药日夜熏蒸,最后在月圆之夜,活下来的唯一一只!就这,在老夫所知的蛊虫谱系里,它也只能排进…第九!”
“第九?!”阿树忍不住惊呼出声,虽然害怕,但好奇心压过了恐惧,“阿公,那…那前九名的蛊虫都是什么啊?是不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石阿公脸上的得意之色微微收敛,油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追忆和遗憾,缓缓摇头:“前九?呵…绝大多数,早已失传了。老夫穷尽一生,也只勉强培育出这第九的‘蚀心蚕’。至于前面的…只在我师傅留下的残破手札里,见过只言片语的描述。”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尘封的文字,声音变得低沉而缥缈:“据我师傅说…能排进前三的蛊…那已非人间凡物。它们…拥有颠覆阴阳、逆转生死之能!甚至…”
石阿公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颤抖,一字一句道:
“能引发席卷千里、灭绝一城乃至倾覆一国的…大疫!”
“大疫?!”
“灭绝一城一国?!”
阿树、云织和小荷都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种力量,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而纳兰霏,在听到“引发席卷千里、灭绝一城乃至倾覆一国的大疫”这句话的瞬间,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她猛地从藤凳上站了起来,眼睛瞪得滚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一个惊世骇俗、却又无比契合的念头,如同破开迷雾的惊雷,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微微发颤,目光灼灼地死死盯住石阿公:
“阿公!您说的这种能引发大疫的顶尖蛊虫…会不会…就是‘醉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