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听闻此言,孟子贤略微感到有些奇异,“这些我不都跟父亲讲过吗?您怎么突然又向我问起这个?”
孟太傅不动声色,只淡淡道:“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说完,又从桌上的茶壶里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孟子贤见状也不再多言,跟着饮了一口茶,便缓缓讲述起来:
“安庆三年,家父自与父亲相别之后,就被陛下调往青州,做了守城将领。今年家父病逝,临终前留下信物,嘱我寻访故人,这才得以遇见您。”
孟太傅双眼微抬,目光落在孟子贤那张温良无害的脸上,点了点头,又问:“嗯。那你可还记得,你父亲从前最爱喝什么茶?”
“自然记得,”孟子贤应声答道,“即便父亲您今日拿出这壶‘陈年雪里叹’——以冬季雪水浇灌,于夏季采摘,茶汤绵柔温顺、滋味甚佳——家父所好,却仍是另一味。”
孟太傅微微颔首,目光渐渐飘远,似陷入回忆之中。半晌,他才缓缓开口:“想当年,你父亲这壶茶,还是他在临别之时赠予我的。没想到……那竟成了我们最后一面。”
“节哀。”孟子贤轻声劝慰,语气中带着惋惜,“家父若是在天有灵,想必也不愿见您为他如此难过。”
……
话音未落,孟太傅的脸色几乎瞬间冷了下来,却又很快将那丝情绪敛去。他沉默片刻,又与孟子贤说了许多话。良久,他忽然阴沉着脸,一字一句问道:“你不是孟子贤。你究竟是什么人?”
孟子贤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种近乎荒诞的神情:“父亲,您这是在说什么?我不是孟子贤,难道还能是鬼不成?”
孟太傅冷笑一声,目光如刀:“我倒宁愿你是鬼。鬼尚且不会冒充他人身份。”
孟子贤指尖微微一颤,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语气仍是那般无辜:“父亲,您越说越叫孩儿糊涂了……什么冒充身份?我实在听不明白。”
孟太傅却不再与他周旋,只是沉沉地望着他,声音里透着疲惫与寒意:“是我老糊涂了,竟也陷入自欺欺人之中,由着你这般无耻小儿欺瞒至今。”
这些年来,孟府上下皆知他有一位曾救过他性命的至交好友。却极少有人知道,早在分别之前,两人早已貌合神离、心生隔阂。
其实,若按常理推断,早在“孟子贤”初来寻他之时,他便该察觉异样。奈何对方准备得太过周全,而他自己,也因旧日愧疚选择了自我欺骗,竟真让这人一步步骗了过来。
若不是此番念清提醒,令他决意重新细查此人来历,恐怕至今仍难窥见其中蛛丝马迹。
而方才那一连串试探,更让他确信了自己的猜测。世事往往如此——未曾起疑时,处处皆是寻常;一旦开始怀疑,便处处可见破绽。
孟太傅眼神骤冷,猛地向四周挥手喝道:“来人,将他拿下!”
然而他话音未落,站在他面前的孟子贤却发出一阵低沉而阴冷的笑声。
那笑声诡异非常,听得人脊背发凉。孟太傅下意识便要后退,却见身侧那名贴身婢女忽然抽出怀中匕首,毫不犹豫地刺进了他的身体。
利刃穿胸而过。孟太傅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向陪伴自己多年的侍女,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随后便重重倒地,气绝身亡。
随着孟太傅倒下,四周渐渐聚拢来更多的人。他们面无表情,眼神呆滞而冰冷,齐齐望向地上那具逐渐僵硬的躯体。
孟子贤漠然瞥了一眼孟太傅的尸身,轻描淡写地吩咐:“来人,把这老东西处理掉。”随即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抚掌轻笑,转向身后阴影处说道:
“念清,不必藏了。我知道你在那里。”
书房外传来“哐当”一声巨响,紧接着,孟念清的身影猛地冲了出去。
盛夏的深夜本该闷热难耐,此刻她却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直窜而上,刺入骨髓。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惧,伸出双臂,急声喊道:“小桃,帮我!”
一旁的小桃闻言毫不迟疑,一把将孟念清夹在腋下,转身便向外疾奔。
被小桃带着一路飞驰,孟念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去找阿寒,只有她现在能有办法,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她!
狂风如刀,刮过她娇嫩的皮肤。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孟念清在风中闭上眼,心中默念:祖父,对不起,我没能救您……
这大概是小桃这辈子跑得最快的一次。就在她们几乎甩开追兵,已经能望见不到半里外的“朝天阙”,希望近在眼前之时——三道身影倏然落下,挡住了去路。
许久未现身的黑白双煞正站在当中,白煞脸上挂着一抹虚伪的关切,微笑道:“怎么了小姐,跑得这样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他语气温和,一副翩翩君子模样。一旁的黑煞却早已不耐,啐了一口喝道:“跟他废什么话!赶紧把这小娘们抓起来,咱好回去复命!”
白煞故作无奈地摇头:“你呀,总是这么心急。”话音未落,他已骤然摆出进攻姿态。
战斗一触即发。小桃当机立断,猛地将孟念清向前一抛,自己随即飞身跃起——好汉不吃眼前亏,此时绝非硬拼之时。
然而她的意图早已被黑白双煞识破。不过片刻,小桃已被死死缠住。孟念清重新落回她怀中,只觉天旋地转、阵阵作呕。
若在平日,她定要埋怨小桃这般粗鲁,可此时她已顾不得这些,只能急促地低喊:“小桃,你先走!把这事告诉阿寒,她一定会有办法!”
小桃闻言,反手便是一记凌厉的手刃劈向对手,语气又急又冲:“我自己跑了,你怎么办?在你眼里我就是贪生怕死的人?难不成还要我替你收尸不成?想得美!在老娘这儿,只有你替我收尸的份,没有我倒下你先走的道理!”
孟念清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急忙摆手道:“小桃,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先听我说——”
话音未落,小桃又是一记手刀逼退逼近的敌人,扭头不耐烦地喝道:“正打着呢,别逼我浪费力气先揍你!”
孟念清立刻闭上了嘴,心中五味杂陈。
小桃则警惕地环视四周——不知为何,追兵尚未赶到,此刻拦在面前的,只有黑白双煞二人。
这两人配合极为默契,攻势如潮,想从他们联手下逃脱几乎不可能。
综合眼前形势,小桃迅速认清了一个事实:今天这一仗,无论如何,她们只能打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