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印舒就见识到了手工艺者的强大。
只是一眼,印舒就看到了那造型如同梅花花瓣一样的竹盒。
完全用竹丝和竹篾编织而成,晨光好似满溢了一般,溢到了竹盒之外。
这个竹盒,竟然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
印舒之前制作的绒条都已经全部用完,制作出来的成品包括一对柳莺小闹冠,一枚青蒲书签佩,一枚丝络梅花压襟,还有一副墨梅笔挂。
正好一人一件。
坐在一旁看着印舒小心翼翼地将这四件礼品放进竹盒,宋纶单手撑着额头,脸上带着淡淡的艳羡。
“真好看啊。”
听出了他话语中奇怪的意味,印舒转头看向他。
“你也想要?”
“不太想。”宋纶摇了摇头,眉眼疏淡。
“那就是想嘛。”印舒了然点头。“等这次蚕茧收获了,我再给你做一个好的。”
听着她的话,宋纶眉眼间的疏淡消散,眼波流转时,盈满了笑意。
“好啊,那我可等着了。”
说着话,宋费氏这会儿也忙完了,找了过来。
“舒娘,来梳头了。”
这一次,不管是谁,都没提让印舒自己梳头发。
宋费氏巧手很快为印舒梳好了一个低盘同心髻。
正好宋纶递来一支木簪,宋费氏自然接过为印舒簪上后,这才后仰着打量了一番。
确认没问题,宋费氏这才满意点头。
“好,就这样吧。”
铜镜看着模模糊糊的,印舒左右看了看,在宋费氏离开后,印舒立刻看向宋纶。
“没问题吧?迎着她晶亮的眼眸,宋纶控制不住地眨了眨眼,随后悄然移了移眼神。
“没问题的。娘她手艺很好。”
“那就好。”印舒放下心来,小心晃了晃头,确认发髻很稳固后,这才起身理了理罗裙。
“走吧,我们出门。”
这次为了出门,印舒换下之前一直穿着的粗布裙衫,换上了她压箱底的那条千褶灰紫罗裙。上身则穿着瓷白的窄袖褙子,再加上一件鸭卵青的大袖罩衣。
当她起身时,小巧白净的耳垂上挂着的那一对珍珠耳环晃动着温柔的光,让人不由目眩神迷。
宋纶有些仓促地起身,拿过一旁的斗篷。
“这个带上,以免路上会冷。”
两人刚走到院子里,族长就从院外走了进来。
“准备好了吗?牛车来了。”
一大早,族长就去忙着准备牛车了。
虽然今天只是再去拜访,可这一次与昨天的正式拜师礼不同。
今天是宋纶作为关门弟子带着印舒这位内人上门拜访。
这是私人的,是弟子与夫子之间的拜访。
所以这一次拜访,对宋纶来说,同样重要。
因为昨天的拜师,可以是吴夫子看在宋祖父的面子上,对宋祖父后背的照拂。
成全的,是吴夫子与宋祖父之间的情谊。
但这能保证之后吴夫子对宋纶能够尽心尽意吗?
夫子与学生之间,怎么教,是夫子的事。
所以想要让吴夫子真正成为宋纶的资本,那就需要宋纶与印舒亲自去维护。
那份饱含心意的拜师礼为宋纶打开了一个好的局面。
可这一次,去的不仅是宋纶,还有印舒。
宋族长对于宋纶并没有什么担心的。
他担心的,是印舒。
印舒之前的背景他也是知道一些的。再加上当初印舒嫁到村里的事情,所以宋族长很清楚,印舒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
大家闺秀该有的礼仪,还有管家理事,待人接物,这些闺阁小姐应该从小就开始学习的东西,印舒...都欠缺。
心中的担忧层层叠叠,可宋族长最终却还是只能将这些担忧埋在心底,低声叮嘱着被宋纶扶上牛车地印舒,去了吴夫子家要注意什么。
对于他的担忧印舒也能察觉到,毕竟印舒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短板有哪些。
所以对于宋族长的叮嘱,她只是安静倾听点头。
宋纶提着准备好的礼物上了牛车坐好后,拿起了牛鞭。
“爹,我们先出发了。晚一点就回来。”
“好。”宋族长轻轻点头。“路上小心。看顾着些舒娘。”
再次应了一声,宋纶挥着牛鞭,驱赶着牛车就慢慢离开了村子。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印舒第一次离开宋家村。
出了宋家村,就是一段被夯实的土路。
可经过这么多年,这条或许在一开始还很平坦的路径早已经变得坑坑洼洼。
牛车行走在上面,有点颠簸,却也还好。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印舒的错觉。出了村子,印舒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一些。
或许是因为周围没有其他人随时可能出现,所以她也不需要一直紧绷了?
不过安静了一会儿,印舒就看向了宋纶。
“宋纶,那位吴夫子好相处吗?我去的时候需要注意什么?他家里人的性格怎么样?有什么忌讳吗?”
一直安静赶车的宋纶在她出声后,才回头看了她一眼。
“不用这么担心。时间还长,我慢慢和你讲就是了。”
“你先讲吧。”印舒放松了一下身体,继续看着周围。
“反正这会儿没事。等会儿如果看到好看的风景,说不定你说什么我都没心思听了呢?”
无奈笑了笑,宋纶也拿坦诚的她没了办法。
“你说的有道理。这段路没什么好看的。等会儿到了外面,你就能远远看到一点运河上的景色。之后的路况也会好一点。”
说完,宋纶就轻声为印舒讲起了吴夫子与其家人的信息。
吴夫子之前就说过,本来也是才华横溢,却在正春风得意的时候,遭遇剧变,被人生生断了科举之路。
“当年夫子与祖父他们刚到京城,一日出门时遇到了几名京城子弟纠缠一家贵女。
当时夫子看不过眼,就挺身而出阻拦那京城子弟。比斗了投壶与书法。夫子两场皆胜。
哪知之后那京城子弟心中嫉恨,竟是直接带人断了夫子双手。
虽然后来那贵女家甚至进宫求了太医,可夫子的手金锣已经断掉,根本无法再回复如初。
后来夫子虽然双手被治好,可他的双手已经无法再长时间书写。重物也无法提取。
后来,夫子就没有再参加会试,离开京城,回到云溪镇,再也没有参加科举。”
没想到吴夫子当年的遭遇是这样的,印舒也不由替吴夫子惋惜。
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却在刚刚扬帆起航时就遭遇了大风暴,桅杆被折断,船帆被撕烂,而他掌舵的手,也一并受伤。
他的人生,就那么停在了他梦寐以求的风景之外。
微微侧目看了看她脸上的惋惜,宋纶唇角微勾。
“你知道夫子和师母当年是怎么成亲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