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夜还没有结束。
将军府邸前的空地上,随着一个个冲上天去的“窜天猴”爆竹,两个男孩的笑声也恨不得冲上天去。
林必安手里拿着一支点燃的香,正猫着腰要试图去点地上一个硕大的烟花。
他身后是十三岁的弟弟林续。
林续还是孩子心性,过个年放烟花,兴奋得又跳又叫,这么冷的天气也给自己玩了一身臭汗,小脸也憋得通红,看着哥哥“磨磨唧唧”的,恨不得自己上去点。
“哥,快点,快点嘛!”林续急不可耐地拽着哥哥的衣角。
“别急别急,这玩意儿得看准了!”林必安嘴上说着,手下却一个不稳,那香头差点燎到自己的手,吓得他猛地往后一缩。
这动作惹得周围的亲家兵一阵哄笑。
淑德夫人站在长廊之下,远远地看着长兄如父的林必安带着弟弟玩,心中本来有些百感交集。
结果看着他这憨痴痴的模样,有些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提醒:“必安,你看着点小续,别吓着他!”
孙氏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哧——”一声,烟花终于被点燃,瞬间喷吐出无数绚烂的星火,像是飞流直下的金色瀑布一般,照亮了庭院上方的小片天空。
林续吓得哇哇大叫,却不是害怕,而是捂着耳朵咯咯直笑,绕着整个庭院胡乱撒丫子跑。
林必安也开心,他去了南疆后还是第一次陪着娘和弟弟在京城过年。
不得不说,家人团聚的确叫人打心底眼的高兴。
他也哈哈大笑,一把抱起弟弟,将他高举过头顶,一起看璀璨的烟火。
淑德夫人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却生机勃勃的一幕,眼中的担忧渐渐消失,最终化作一丝无奈而宠溺的笑容。
只要能守住这份温情,守住她的林家,什么都不重要……
但是这温情没持续太久,孙氏的思绪就被林续明显受了惊吓的哭声被迫扯回——
“娘!娘!你看哥!啊——”
孙氏猛地回头,就看见林必安不顾林续的哭喊,把人家高高地往天上抛,虽然每一下都稳稳接住,但显然,看林续的哭喊就知道他并不享受哥哥独特的“宠爱”。
“死小子,快把小续给我放下来!”淑德挽起袖子就冲上去要揍林必安。
“没事的,我接得稳稳的!”林必安手上动作还不打算停下,结果转头发现淑德夫人朝自己冲过来,一把丢开嗷嗷大哭的林续,自己一个劲地往屋里钻,“娘,大过年的你还要揍我,不合适啊!”
“你小子欠揍!”
“夫人慢点!”
“欸,别把小少爷堆得雪人撞散了呀!”
“什么时候了还管雪人?快去帮帮大少爷呀!”
顿时,烟花声,哭闹声,求饶声和骂声充斥了整个林家。
这个新年,看来的确如大家期盼的那样果然热闹。
但是无论是赵家、裴家还是林家,他们的喜悦和温暖全部被隔绝在了厚厚的宫墙外——与此同时的养心殿,冷得像是另一番场景。
万家灯火,团圆喜庆,似乎都与九五至尊的帝王无关。
“唉。”
面对这样磅礴的孤独感,连高高在上的帝君都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内侍太监缓缓走上前来,试探地问:“陛下,要不要传唤娘娘来陪伴您?”
燕寒摇头。
“那您要不要去长春宫看看安宁公主和安顺公主?听说梁贵嫔做了一桌子好菜,此刻一定热闹的很。”
燕寒眼中亮了一瞬,却很快熄灭。
梁贵嫔手艺好,为了两个女儿更是练的比一些厨子都厉害。
但是她没有邀请他,因为只想与女儿共度。若他去了,怕是大家都不开心吧。
罢了。
“壬禄。”燕寒唤道。
“奴才在。”壬禄赶紧上前。
“把门关紧,叫人去外面守着。”燕寒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起身,“我去看看……看看那位老朋友。”
壬禄躬身退下,叫上几个宫女一起手脚麻利地关上所有的门窗,自己则不顾夜风,守在了养心殿门前。
燕寒独自走向养心殿深处,站至一面墙壁之前,他顿步。
像是有些犹豫,或是当真要见许久未见的“朋友”一般而有些莫名的紧张。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推开了隐藏在墙壁中的暗门。
暗门推开,一室红烛暖光。
燕寒走进去,站在那幅女子画像前,久违地念出那个尘封许久的名字。
“云瑶,近来可好?”
画像上的女子面含柔情,唇畔带笑,静静地看着燕寒,却不回答。
“一别二十余载,不知你在那边可好……是否,还是恨我……”
殿外不远处,小宫女点着灯笼陪在沈凌波身边,正缓缓朝养心殿靠近。
“这些日子一直不安宁,陛下心中估计也不好受,今夜一个人呆着,想必是不太开心。本宫还是去看看,陪着陛下好。”
“要不娘娘您是皇后呢,其他娘娘哪像您一样关心陛下。”
夫妻一场,就算为了年少时那份喜欢,沈凌波也愿意在这种佳节特殊之际,去分些温暖给燕寒。
壬禄远远地看见皇后的仪仗,心头一跳,赶紧跑过去迎接:“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哎哟,娘娘真是有心了,还带着食盒来看陛下,只是这好巧不巧的,陛下已经睡下了……您看这……”
沈凌波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壬禄。
“若陛下真的睡了,那本宫放下食盒就走。”
“娘娘……这……奴才……”壬禄额角渗出细汗,身子却依旧挡在门前,不敢挪动分毫。
沈凌波眉头微蹙,心中那点因佳节而生的柔软关切,被这阻拦消磨了几分——燕寒何时这么早就睡下过?
她冷下脸,对身后跟随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老嬷嬷会意,立刻上前,一把架开壬禄,沉声道:“壬禄公公,皇后娘娘要见陛下,岂容你放肆拦驾!”
趁着壬禄被架开的空隙,沈凌波丝毫没有犹豫,手上轻微用力,猛地推开了那扇厚重的殿门。
沈凌波一步踏入,但并未看见燕寒的身影。
她正欲开口唤人,却隐约听见从内室方向,传来一阵极低、极轻的絮语声。
那声音温柔得近乎缱绻,是她从未在燕寒口中听到过的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