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寒寂,仿佛都在这一声轻唤和这个拥抱里,碎成了眼底瞬间升腾的、温热的雾气。
他僵硬了一瞬的手臂,终于缓缓抬起,迟疑地,却最终牢牢地回抱住了她,将脸深深埋进她的肩窝,汲取着这失而复得的暖意。
月光悄然流淌,将相拥的身影拉长,融成一幅静谧而圆满的剪影。
不远处,密道入口附近的阴影里,几位前来秘密送行的心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萧太傅望着月光下相拥的两人,尤其是自己儿子那全然痴恋依赖的姿态,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既是欣慰于他心结得解、容颜恢复,又是心疼他那一片痴心,更忧虑前路艰辛。
顾沉璧默默垂下眼帘,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他惯于掌控,精于自制,此刻却觉那月光下的温暖格外刺目,心底某处仿佛被轻轻扯了一下,泛起微不可察的涩意。
他很快恢复平静,只是负在身后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袖口。
拓跋烈与巫珩的脸色则明显沉了下来。
拓跋烈浓眉紧锁,盯着萧瑾回抱住女帝的手臂,胸膛起伏了一下,那是一种属于雄性独占的直白而不加掩饰的躁动与憋闷。
仿佛自己守护的珍宝被人当面亲近,却又深知无可指摘。
巫珩妖冶的眸子在阴影中显得更加幽深,唇瓣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周身那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似乎浓重了些许。
唯有沈砚冰,依旧是那副清冷如玉的模样,仿佛眼前只是寻常一幕。
他甚至侧目,淡淡扫了一眼身旁明显气息不顺的拓跋烈与巫珩,将他们眼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嫉妒与羡慕看得分明。
唇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有一丝了然,又似全然无关的漠然。
那头,席初初轻轻退开些许,双手却仍捧着萧瑾的脸颊,指尖温柔地抚过他光洁的肌肤,眼底漾开真切的笑意与欣慰。
“恢复得真不错,朕的药果然了得,是不是?”
她的拇指轻轻摩挲过他微凹的脸颊,不太满意,语气带上了命令式的关切:“就是瘦了些。朕命令你,好好用膳,将自己养回来,朕的凤君,可不能叫风一吹就跑了。”
萧瑾被她话语里的亲昵与“凤君”二字熨帖了心肠,知道她在故意逗自己,忍不住扬唇笑了一下。
那笑容如冰雪初融,可笑着笑着,那笑意便染上了苦涩,眼底漫上水光:“陛下总是这么忙……总有更重要的事……”
“阿瑾。”席初初打断他,望进他眼底,声音轻柔却无比坚定:“不会太久了。这次之后,我不会再让你等那么久,也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萧瑾摇头,声音哽咽:“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只是……舍不得。因为哪怕是这么一小会儿的相聚,我都觉得……是我偷来的时光。”
他从来都知道她的身份意味着什么,所以愈发珍惜这短暂的温暖,也愈发心疼她的奔波劳碌。
这话听得席初初心口发酸,愈发疼惜他这些年默默的等待与煎熬。
她何尝不想多留片刻?
远处传来极轻的、代表时辰已到的夜枭啼鸣。
席初初眼神一凝,知道不能再耽搁了。
她深深看着萧瑾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心里:“阿瑾,临走之前,告诉我,你有什么愿望?只要我能做到,等我回来,一定替你实现。”
萧瑾闻言,长睫轻颤。
他微微低下头,犹豫了一瞬,随即像是鼓足了勇气,忽然倾身向前,温软的唇瓣极快、极轻地在她唇角印下一吻,一触即分。
那动作带着克制的腼腆与内敛,做完后,他耳根迅速染上绯红,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却满含着羞涩与满足。
“我的愿望……陛下已经替我达成了。”
能再见她,能拥抱她,能得她的一句承诺,能……亲吻她。
于他而言,已是圆满。
席初初怔了怔,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他为何总能轻易挑起她内心最柔软的那一部分轻颤,此时离别的紧迫与她对他的满腔怜爱交织冲撞。
席初初眸色蓦然转深,那里面翻涌的不再仅仅是帝王的冷静审度,更添了属于她席初初的炽热与占有。
她没有言语,却在萧瑾尚未完全站稳,心神仍沉浸在那蜻蜓点水般的触碰中时,突然出手——
只见她原本垂在身侧的手反手一勾,精准地环住了萧瑾的后颈,带着坚定而滚烫的力道,将他微微俯下的身子再次拉向自己。
“唔……”
萧瑾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未尽的话语全数被堵了回去。
席初初踮起脚尖,仰起脸,主动吻住了他因惊愕而微启的唇。
萧瑾整个人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唯有唇上传来的惊人触感与席卷全身的热浪无比真实。
他被动地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远超预期的亲密,狐裘下的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惊是喜,原本白皙的脸颊瞬间红透,连眼尾都染上了绯色。
良久。
她低声,气息拂过他的唇瓣,带着灼人的温度:“这不算。这个,是利息。”
“真正的愿望,等我回来,再好好兑现。”
说完,她不再留恋,果断地松开环住他后颈的手,旋即转身,如一道决绝却又缱绻的墨痕,迅速没入密道深处,再无回首。
“保重。”
萧瑾站在原地,久久凝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她的温度与气息。
月光落在他完好俊美的脸上,映出一抹混合着怅然、幸福与无尽等待的温柔。
而本默然送行的众人,见此一幕,神色更是各异。
萧太傅愕然,神情既尴尬又抑不住替自家那个傻儿子开心。
顾沉璧周身气息冷了些,转身先行离去了。
而拓跋烈猛地别过头,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像是被这真实又感人的温情一幕撕开了某种自欺欺人的假象。
巫珩瞳孔骤然收缩,袖中的手指捏得骨节泛白,寒风吹起他衣角,他也挪开了视线,望向虚无的黑暗,在这一刻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