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黑石寨的人就迫不及待地涌向了昨天埋下种子的地方。
有些人甚至兴奋得一晚上没睡,就守在地边,直到天亮才顶不住困意打了个盹。
然而,当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那片土地时,却发现——毫无动静?
咦?
他们曾派人去浊氏部落盯梢,亲眼见证过的“奇迹”,怎么没有如期而至地降临到他们的头上?
眼见昨天种下去的种子,仿佛石沉大海,土地上连一丝绿意都没有。
“再等等,也许是我们心太急了!”黑石寨头人强作镇定,但眼神已经开始焦躁。
众人又耐着性子等到日上三竿,阳光炙烤着大地,那片土地依旧是一片死寂的褐黄,与他们满怀期待的心情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啊!”有人按捺不住喊道:“头人,咱们把种子挖出来看看,别是出了什么问题?”
黑石寨头人脸色阴沉,亲自上前,小心翼翼地扒开泥土。
当看到那些完好无损、甚至连一点发芽迹象都没有的种子时,他勃然大怒,一把将种子抓出来,狠狠摔在地上。
“假的,这绝对是假的!”他怒吼道:“我们上当了,浊氏部落那些混蛋,他们早就识破了咱们的计划,故意用一袋子死种子来糊弄我们,羞辱我们!”
“原来是这样啊,我说怎么不一样呢,原来是浊氏部落那些人在背地里搞的鬼!”
就在黑石寨群情激愤,准备去找浊氏部落晦气的时候,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女声从不远处的土坡后传来。
“偷了别人家的种子不说,现在还倒打一耙,我说你们黑石寨的人是不是也太无耻了?我放你们大祭师回去的时候,是不是交待过他告诉过你们……”
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只见那个叫阿初的女人带着浊岩头人、浊月等浊氏部落的核心成员,好整以暇地走了出来。
显然,他们已经在一旁看了很久的热闹。
席初初走上前,弯腰从地上捡起几颗被黑石寨头人摔落的种子,放在手心掂了掂。
她抬眸,漆黑的眸子含着三分煞气与戏谑:“这种子啊,得我亲自种,才能活。你们偏不信,自己蠢就算了,还将过错怪到我的宝贝种子身上。”
“放屁!”黑石寨头人气得脸色铁青,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这番无稽之谈:“什么你亲自种?分明就是你们用诡计骗了我们,拿些根本发不了芽的死种来戏耍我们!”
“你胡说!我们打哪来的死种啊?你们黑石寨的人简直就是不可理喻。”浊月插着腰顶了回去。
黑石塞大祭师乌翁自知不占理,倒也没有跟着叫嚣,他拉了头人一把,让气得失了理智的头人冷静一下。
“这世上……还从未有过一件死物认人的道理,你们这话根本无法叫人信服。”
席初初挑了挑眉,露出一副“真是拿你们没办法”的表情:“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要亲眼见证一下才肯信啊。行吧……”她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黑石寨众人铁青的脸:“就‘宠’你们这一回。”
“宠”这个字用在这里,极具侮辱性,让黑石寨的人脸色更加难看,却又无法反驳,因为他们确实失败了。
席初初不再多言,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刚捡起来的种子,又随意地重新埋进了刚才被挖开的土坑里,甚至还用脚随意地踩实了表面。
整个过程随意得就像在路边丢了几颗石子。
“接下来,就等着看吧。”
浊氏部落的人在一旁看着,心中有些忐忑,虽然见证过“阿初”种出来,可那是在他们的土地上,如今换了地还能行吗?
同时他们也心疼那些被挖出来又埋回去的种子,赶紧派人把其他还没被动过的种子都小心翼翼地挖出来,宝贝似的揣进怀里——他们可不想再浪费任何一颗了。
黑石寨和浊氏部落的人,暂时放下了敌对情绪,全都围在那几个小小的土坑旁,大气不敢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等待着见证奇迹……或者再次见证失败。
时间一点点过去,阳光越来越烈,又越来越黯,直到月华在头顶洒下……
就在黑石寨的人快要失去耐心,准备再次嘲讽时——
一点微不可察的嫩绿,颤巍巍地顶开了被席初初踩实的干硬土块。
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
在双方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那几颗刚刚被埋下去、甚至遭受过“虐待”的种子,竟然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舒展出了稚嫩的叶片。
“嘶!”
现场一片死寂。
无论是黑石寨的人,还是浊氏部落的人,全都呆住了,尤其是黑石寨的人,目瞪口呆,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同样的土地,同样的种子,黑石寨的人种下去毫无反应,而这个叫阿初的女人只是随手一种,甚至态度极其敷衍,种子就活了?!
这一刻,再没有任何怀疑。
黑石寨的人彻底信了,这种子它娘的还真认人啊!
浊氏部落的人则对阿初的崇拜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当然,他们并不会往神怪方面去想,他们心中共同的念头是:这个叫阿初的女人,一定掌握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极其厉害的种植秘诀或特殊手段。
这种手段,是种子能否成活的关键。
黑石寨头人看着那几株嫩苗,脸色变幻不定,最终,他看向“阿初”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忌惮,以及……一丝难以抑制的火热。
如果……如果能得到她的“秘诀”,或者……直接得到她这个人……
感受到黑石寨头人那混合着贪婪、忌惮和野心的灼热视线,席初初心中只觉得一阵好笑。
这头人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他以为自己是在觊觎一个珍贵的农夫,殊不知,他和他背后的整个黑石寨,早已成了她棋盘上待宰的羔羊。
席初初迎着他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趣味的弧度,直接打破了他的幻想:“黑石寨头人,收起你的心思。我阿初,不会成为任何人的专属农夫。”
她语气一转,直接点明:“若你们黑石寨真想获得粮食,很简单——交换。用你们黑石寨特有的、有价值的东西来换。”
“交换?”黑石寨头人眉头紧锁,显然不太适应这种平等的交易模式,以往都是靠实力抢夺或威慑。
这时,浊岩头人适时地开口,带着一丝扬眉吐气的意味:“岩枭头人,你们黑石寨排名能比我们浊氏高,不就是因为你们寨子后山有那条富含精铁矿的脉矿吗?还有你们特产的几种驱瘴草药,可是别处没有的。”
这话点明了黑石寨的优势,也暗示了交易的可能。
黑石寨头人岩枭沉吟片刻,问道:“那你们……打算用什么来换?”
这点在席初初来之前就已经和浊氏部落商量好了。
浊氏部落负责利用席初初提供的种子和技术,扩大“圆豆”、“扁长豆”等作物的种植范围,产出的粮食除了自用,优先供应给黑石寨。
而黑石寨则需要用他们特有的精铁矿石、驱瘴草药等资源来支付。
浊岩头人按照商量好的方案提出条件。
岩枭头人虽然觉得有些肉疼,但一想到那能无视旱情生长的神奇粮食,以及可能带来的部落强盛,最终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
而获得这些资源的浊氏部落,并不会全部自己消耗。
席初初的计划是,让他们用这些从黑石寨换来的资源,再去与其他有不同特产的部落进行交换,形成一个以浊氏部落为核心的、初级的以物易物的交换网络。
果然,一切如席初初所料。
有了黑石寨这个“成功案例”,附近其他饱受饥荒之苦、又拥有某些独特资源——如某种昂贵木材、稀有药材、兽皮、盐泉、独特香料等的部落,也纷纷主动找上门来,寻求与浊氏部落“交易”。
席初初没有再亲自出面应对这些琐事,全权交给了浊岩头人和部落长老们去处理。
她则专心种田,同时也开始着手下一步更重要的计划——打通南疆与大胤的贸易通道。
她将从各部落交易来的南疆特有的珍贵物资整理好,之前因为两边关系紧张,摩擦不断,加上南疆排外情绪严重,宁可内部以物易物,也极少与大胤进行大规模正式交易。
导致这些好东西要么烂在山里,要么只能被少数胆大的走私贩子以极低的价格收走。
席初初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她通过秘密渠道给虞临渊传讯,让他“请”一位关键人物过来。
不久后,镇守在此段边境的大胤守将——赵擎将军,在自家营帐内被虞临渊神不知鬼不觉地“请”到了席初初面前。
赵擎一开始被蒙着眼,直到眼罩摘下,看到一个穿着南疆服饰、面容有些陌生的女子时,还一脸怒容,呵斥道:“你是何人?胆敢绑架朝廷命官!”
席初初端坐在一张简陋的竹椅上,闻言缓缓抬起眼,声音恢复了属于帝王的阴鸷与威严:“赵擎,连朕都认不出来了?看来你是真的老眼昏花了。”
这熟悉的声音和自称,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赵擎耳边。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仔细辨认着那张经过伪装的容颜,终于从眉宇间的气度和那双黑沉眼眸中,看到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女帝的影子。
“陛、陛下?!”赵擎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臣有眼无珠,臣罪该万死,求陛下恕罪!”
席初初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下达指令:“朕要你在边境线上,划出一块地方,派可靠的人与南疆这边的浊氏部落交涉,朕要在南疆与大胤的边境,建立一座固定的贸易站。每月初一、十五,双方在此进行交易,互通有无。”
赵擎一听,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下意识地劝谏:“陛下,此事……恐怕不妥啊,南疆蛮子食古不化,向来仇视我大胤,与他们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我等天朝上国,又何须去委屈求全,迁就他们……”
“呵~”席初初不等他说完,便是一声嗤笑,她突然起身,一脚踹在赵擎的肩膀上,将他踹得一个趔趄。
“朕要做什么,还需要你来同意?”席初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含危险的微笑,声音里充满了杀意:“赵擎,你是想朕现在就摘了你的脑袋,换一个更听话的人坐这个位置?还是……乖乖地给朕当一条听话的狗?”
赵擎被踹倒在地,听到陛下这一番话,如同重锤砸在他心上。
他瞬间想起那些被女帝清洗掉的官员和势力,吓得浑身冷汗直冒,肝胆俱裂。
他头顶那原本只有0的忠诚度数值疯狂闪烁,最终定格在了一个惊惧的35。
他连滚爬爬地重新跪好,磕头如捣蒜,声音颤抖:“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臣知错了!臣愿意、臣愿意当一条听话的狗!陛下让臣往东,臣绝不敢往西,贸易站臣马上就办,马上就办!”
“滚下去安排,朕要尽快看到结果!”席初初冷冷道。
“是、是,臣遵旨,臣这就去办!”赵擎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席初初看着他那狼狈的背影,眼神不见半分温度。
“盯紧他,如果听话就暂且留着,倘若心生有异……杀。”
“是。”虞临渊无奈笑道。
对付这种忠诚度不高、又惯会阳奉阴违的边将,就得用最直接粗暴的方式。
贸易通道一旦打开,南疆的矿产与珍贵药材、颜料等物资源源不断输入大胤,大胤的粮纸布帛也能进入南疆,不仅能极大缓解边境矛盾,更能为朝廷带来巨额税收,同时也能让她更深入地掌控南疆的经济命脉。
当席初初在浊氏部落提出要与大胤开通商贸的想法,果然在部落内部引起了不小的反对声浪。
“阿初姑娘,这……这恐怕不妥啊。”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率先摇头,脸上写满了忧虑:“大胤人狡诈,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先说要互通有无,可最后哪次不是他们压价欺人,或者干脆就是设下圈套,想吞并我们的土地?这就是他们的阴谋诡计!”
“是啊!”另一位中年猎户附和道:“咱们现在有了神使您带来的粮食,至少饿不死了,何必再去跟那些外族人打交道?万一引狼入室怎么办?”
“大胤官府的话,根本信不过,他们肯定没安好心!”
议事竹楼里,反对的声音占了大多数。
毕竟,长久以来的隔阂、摩擦以及历史上一些不愉快的经历,让南疆各部对与大胤官方打交道充满了警惕和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