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方才听起来还如同天方夜谭的疯话,此刻再回味,竟然让浊岩头人感到一阵战栗般的激动和……前所未有的野心。
其他老者也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眼神中的怀疑彻底被灼热的光芒所取代。
他们看着女帝,仿佛看着降临凡尘的稻谷之神。
“阿初姑娘……不,是神使大人。”一位老人激动得语无伦次:“您、您说的可是真的?真有几十种?!”
席初初知道哪种神情才能叫他们信任,那自然是高深莫测。
“自然。”
这一次,再无人怀疑。
浊岩头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着女帝,缓缓地、极其郑重地躬身行了一个部落中最高的礼节。
“一切……但凭神使大人吩咐。”
【叮!恭喜宿主,成功在浊氏部落建立初步威信,获得“奇迹播种者”称号。奖励积分:100,获得称号积分:10。】
席初初心中一喜,积分到账!
然而还没等她捂热乎——
【叮!检测到宿主存在信用借贷,自动扣除110积分偿还欠款。当前欠款总额:390积分。】
席初初:“……”
得,白高兴一场。
这破系统,扣款比谁都快。
她这宿主当得,还得靠自家奶龙的信用额度过日子,说出去谁信?
而且这债务雪球还越滚越大,先前为了买那“扁长豆”和其他杂七杂八的种子,又赊了一百多。
更让她头疼的是,系统紧跟着又发布了最新强制任务——
【强制性任务发布:崛起之路。任务要求:带领浊氏部落,在半个月内,从南疆百部排名末位提升至前三十名。任务奖励:积分200点,特殊种子礼包一份。失败惩罚:随机剥夺一项已获得技能,并冻结系统商城30天。】
席初初看着这发布的新任务,眼睛都瞪大了。
从倒数冲到前三十?还是在半个月内?
这系统是真敢想啊!
她虽然也志在于此,可她也是保守估计、大胆开干,从不奢望能一步登天。
正当她默默吐槽系统时,浊月匆匆跑来:“阿初——外面来了几个人,是旁边黑石寨部落的,他们说看到我们田里好像种出了东西,特来……‘讨教’!”
浊月的语气带着一丝紧张与兴奋。
席初初精神一振,鱼儿这么快就上钩了?
她一边跟着浊月往外走,一边在心里快速梳理南疆的情报。
南疆与大胤的统治模式截然不同,大胤是高度集权的皇权帝国,而南疆则是数百个大小部落松散联盟,各自为政,只有遭遇外部巨大威胁时,才会由实力最强的巫氏王族牵头,从各部落抽调人手组成联军。
说白了,南疆的军队就是一群没经过正规训练的农兵、民兵。
但是!千万别因此小瞧了这些南疆民兵。
他们或许个人武艺不如大胤精锐,但常年生活在瘴疠之地,精通毒虫蛊术、陷阱埋伏,各种杀人于无形的手段防不胜防,极其难缠。
以往大胤与南疆基本是老死不相往来,偶有摩擦,但冲突规模都不大。
可近年来,南疆生存环境日益恶化,天灾不断,许多部落实在活不下去了,这才由巫氏王族出面,向大胤提出了联姻请求,本质上是想借助大胤的物资援助渡过难关。
然后……就被“狗”了。
浊月在一旁愤愤不平地继续说道:“……那个大胤女帝实在太可恶了,竟然戏耍我们,把我们尊贵的少主当什么了?我们南疆人别的不敢说,硬骨头还是有的,以后绝不再乞求他们,我们就算拼着全族南迁,去跟更深山的生蛮抢地盘,也绝不再去摇尾乞怜,要是南边也找不到活路,那就跟大胤边军打,打出一片能养活族人的地来!”
席初初听着,两眼望天,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略感心虚地小声嘀咕:“其实听说那个女帝也不是太坏,那万一……我是说万一,假如女帝不是想通过联姻,而是有意以更合适的办法来缓和双方关系呢?”
浊月立刻斩钉截铁地反驳:“不可能,阿初你太天真了,你不了解,不仅是大胤人自视高人一等,连那个女帝也一样瞧不起我们这些‘南蛮’,听说她后宫留的全是她朝中官员的儿子,一个外族都没有,她又不是养不起男人,多留一个少主又怎么了?”
“所以,我笃定,她肯定是个自以为是、傲慢无礼、心胸狭隘的人,所以她怎么可能真心想跟我们缓和关系?”
席初初:“……”好吧,她这印象分看来在南疆是负到谷底了。
她清了清嗓子,决定暂时不纠结这个“大胤女帝”风评问题,把注意力拉回现实。
“好了,先不管那个‘傲慢’的女帝了。黑石寨的人不是来了吗?走,我们去会会他们,这可是我们浊氏部落‘崛起’的第一步!”
她眼中闪烁着算计和自信的光芒。
前三十?或许……也没那么难?
——
席初初刚走到竹楼外,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中气十足、带着压迫感的声音,正连珠炮似的发问。
而浊岩头人的回应则显得支支吾吾,逻辑混乱,几乎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眼看连老底都要被套出去了。
“……如此神奇的种子,浊岩头人竟能寻得,真是天佑贵族啊,不知这种子来源可否告知?培育之法又有何诀窍?若能共享,我黑石寨必感念大恩,日后定当……”
席初初眉头一蹙,立刻加快脚步,掀开竹帘走了进去,声音清脆地打断了大祭师的话:“头人,听说有贵客来访?”
她的突然出现,让竹楼内的对话戛然而止。
浊岩头人正被问得满头大汗,脑子都快成浆糊了,见到女帝如同见到救星,连忙站起身:“阿初!你来得正好!快、快来!这位是黑石寨的乌翁大祭师。他……呃……他说……”
他卡壳了,因为他突然发现,对方好像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承诺,只是不停地让他“展示诚意”、“取得信任”。
而他自己差点就把最重要的秘密和盘托出了!
浊岩头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和尴尬。
那位黑石寨的大祭师——乌翁,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容精悍的中年男子,脸上涂着几道神秘的油彩,眼神锐利如鹰。
他被打断了话,并未动怒,只是将审视的目光投向走进来的女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你就是那个阿初?”乌翁大祭师开口,声音低沉:“那种子,是你带到浊氏部落的?”
席初初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走到主位旁坐下,姿态从容,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她微微一笑,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大祭师远道而来,想必该问的、该探的,方才已经从头人那里了解得差不多了。既然都清楚了,又何必再多此一问呢?”
她这话既点破了对方套话的行为,又巧妙地把问题抛了回去,暗示“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但我们没必要按你的节奏来”。
乌翁大祭师眼神微微一凝,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年轻的女子如此伶牙俐齿,反应这么快。
席初初不等他回应,转头对跟在身后的浊月吩咐道:“浊月,去把早上煮好的那盆圆豆端下来,请大祭师尝尝鲜。”
浊月应声而去。
乌翁大祭师看着这个女子这一连串反客为主的举动,脸色沉静,但周身的气息明显冷了几分。
他算是看出来了,浊氏部落如今是她在作主。
缓缓坐下,与那个叫“阿初”的女子隔着一张竹桌对视。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
这个叫阿初的女人……果然不简单。
乌翁大祭师心中暗道,收起了最初的几分轻视。
看来,想从浊氏部落空手套白狼,没那么容易了。
很快浊月端上来一碟刚煮好、还冒着热气的“圆豆”。
经过水煮,豆荚早已软化脱落,露出的正是一颗颗饱满圆润、色泽诱人的果实,散发着独特的香气,看起来十分美味。
黑石寨大祭师乌翁看着这从未见过的食物,鼻翼微动,下意识就伸手想去拿一颗尝尝。
却被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拦了下来。
席初初笑吟吟地看着他,说道:“大祭师,空腹吃这个怕是不太好,我们浊氏部落虽穷,但待客的礼仪还是有的。头人,取些酒来,给大祭师尝尝,这圆豆啊,最适合当下酒菜了。”
浊岩头人虽然不太理解为什么非要配酒,但还是依言让人取来了部落里自酿的、度数不低的土酒。
乌翁大祭师本想推辞,但那煮圆豆的香气不断往鼻子里钻,勾得他馋虫大动。
再加上席初初在一旁热情地劝酒,他心想尝几颗豆子喝一小杯也无妨,便接过了酒碗。
这一尝,就差点没收住。
席初初特意让人将一部分圆豆用少量的油快速炸过,使其更加酥脆咸香。
这油炸花生米配土酒,那滋味简直是一绝!
乌翁大祭师本就嗜酒,酒量却平平,几杯烈酒下肚,又被这新奇又美味的下酒菜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不知不觉间,一碟子圆豆见了底,他的脸色也泛起了红晕,眼神开始有些飘忽,话也多了起来。
席初初看着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地问道:“大祭师,觉得我们这圆豆滋味如何啊?”
“不错,不错!”乌翁大祭师打着酒嗝,连连点头,舌头都有些大了:“香!脆!下酒真是……真是好东西啊!”
“那大祭师这次过来,是打算做什么呢?”席初初继续套话,语气如同闲聊。
“嗝……还能做什么……就是、就是来看看……你们那传言是不是真的……”他迷迷糊糊地回答。
“哦?那现在看到是真的了,又待如何呢?”
“是真的……那、那就想办法……弄点种子回去……”
“怎么弄呢?”
“怎么弄?嘿嘿……”乌翁大祭师得意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秘密:“我……我在这儿跟你们扯皮……就是……就是个幌子,吸引你们注意……我们寨子的好手……早就……早就偷偷摸进去……偷种子去了!这会儿……估计都快得手了……嘿嘿……”
此言一出,旁边的浊岩头人和几位长老脸色剧变,猛地站起身,又惊又怒。
他们竟然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
还好刚才的酒中他们按照阿初的交待,偷偷下了迷醉粉,让乌翁不自不觉如同深醉一样,不受控制地被他们问出阴谋来。
席初初却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她脸上依旧带着笑,眼神却冷了下来:“原来如此啊,大祭师倒是好算计,不过……”
“不过?不、不过什么?”乌翁下意识地问道。
席初初声音微微提高,将声音变束成线刺入他混沌的脑海之中:“我劝你们黑石寨,别白费心思耍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上。这种子,离了我,你们就算偷回去,也绝对种不出来。不信?你们尽管试一试。”
她这话如同冷水泼头,让原本有些醉醺醺的乌翁大祭师猛地一个激灵,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他惊骇地看着女帝,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迷糊中竟然把全盘计划都说了出来。
最终,稍微清醒了些却惊出一身冷汗的乌翁大祭师,被浊氏部落的人毫不客气地捆绑起来,派人“送”回了黑石寨的势力范围。
而黑石寨那边,派去偷种子的好手果然“成功”得手,带回来一小袋珍贵的“圆豆”种子。
黑石寨头人正高兴地准备庆祝,却听说自家大祭师被人捆着送了回来,顿时惊疑不定,赶紧带人出去接应。
被松绑后的乌翁大祭师第一句话就是:“头人!种子……种子种下了吗?”
黑石寨头人虽然疑惑他的狼狈,但还是兴奋地点头:“种下了!按照浊氏部落那边的样子,挖坑埋进去了,就等着明天看结果了!”
乌翁大祭师脸色发白,急忙将女帝的警告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那个叫阿初的女人说,这种子只能她才能种,别人绝不会成功!让我们别白费心思!”
黑石寨头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嗤之以鼻,哈哈大笑了起来。
“只能她种?哈哈哈……乌翁,你是喝酒喝糊涂了吧?种子认主,这种鬼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她肯定是吓唬你的,等明天我们的种子也发芽了,看她还怎么嚣张。”
他根本不信邪,坚信只要有了种子,就一定能复制浊氏部落的奇迹。
乌翁大祭师看着头人自信满满的样子,想起“阿初”那一双冷静又笃定的眼睛,心中却莫名地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