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跟以往一样,她虽然努力克制自己,但太后仍旧能够在她身上看到她无声地“渴求”,沉默的讨好。
“所以呢?你现在是要来讨债吗?哀家当时处境你又如何能知,哀家需要一个皇子来继承大统,可最后呢?“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最后登上皇位的却是你这个被换掉的女儿,哀家苦心经营二十年,全成了笑话!”
席初初静静地看着她:“所以你恨朕?因为朕的存在,让你的计划功亏一篑?可朕也是你的女儿,朕当皇帝于你而言有何区别?”
太后说:“当然有,自古男为尊女为卑,你一个女子凭什么当皇帝?哀家的皇儿才是皇帝的命!”
林崇明听到这,也是被太后的颠倒三观言辞惊呆住了。
倘若女帝才是他们林家真正的血脉,那他们这些年听从太后的吩咐,倾尽一切去扶持一个外姓皇子上位,所图为何?
明明垂手可得的东西就摆在眼前,她却要舍近求远,拉自己的亲女儿下台?
“女为卑?”席初古怪地盯着她,在很深切地解读完她的说法后,这才好像有些懂了这人的脑回路。
“母后,身为女子,你是跪得太久了,所以连站起来都有恐高症?”
她的话让太后勃然大怒。
“牝鸡司晨!若非太上皇糊涂了,让你当皇帝,你以为你能像现在这样与哀家说话吗?你别一朝得意,便忘了自己是谁!”
“朕是谁就不劳太后操心了,从今往后,这后宫之事,太后也不必操心了。”
太后保养得宜的面具终于出现裂痕:“你敢!既然你已知晓哀家才是你的生母,你若敢忤逆不孝,便是天理不容。”
席初初在太后面前站定:“朕敢认你,可你敢在天下人的面前认朕吗?”
太后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的确不敢,亦不能。
一来,这件事情若暴露出来她这太后只怕地位不保,二来,倘若承诺席初初才是她女儿,那三皇子嫡出的身世岂不要遭人诟病了?那他就更无缘于帝位了。
“你……你想怎样?”
席初初忽然笑了:“太后放心,朕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朕要您好好活着,看着林家倒台,看着您苦心经营的一切,一点一点化为乌有。”
她转身走向殿门,玄色龙袍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对了……”她在门口停住:“您那个好‘皇儿’,朕已经命人从封地接回来了,您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太后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你……你……”
等女帝走后,林崇明才终于有机会问出口:“凤仪,陛下……当真是您的女儿?”
“是又如何?”太后眯起眼睛,尾音却带着刀锋般的锐利:“哀家不过离宫月余,这惯来掌中乞食的小雀儿,倒学会啄人了?”
林崇明在得知肯定答案时,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她这分明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如今林家已与女帝结下仇怨,这、这未免也太冤枉了吧。
太后斜睨了他一眼,便知悉了他的想法:“兄长,你不会还指望她吧?她不是哀家养大的,自不会与林家亲,再者她昏庸无能,沉迷儿女私情,导致阉党把控朝政,她又如何能与吾儿相提并论?”
林崇明心想,太后所言也不无道理,他只是遗憾……遗憾没早点知道这一切,若他早些知道,定不会与女帝处成如今这般境地。
现成的傀儡皇帝,不比一个精明自私的假侄更好吗?
总而言之就是——太后还没有老,却已经老糊涂了。
——
翌日。
席初初前往紫宸宫跟太上皇请安,顺便感受一下父爱如山。
刚踏入殿内时,就听到里面有人谈话的声音,直到进入暖阁,便见太后正坐在太上皇身侧,笑吟吟地说着什么。
太上皇神色瞧不出喜与怒,倒不见多搭话,反倒是太后主动攀谈。
见她来了,太后唇角微勾,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皇帝来得正好。”当着太上皇的面,太后眼角细纹堆叠出几分慈爱模样,可那笑意未达眼底:“哀家正与太上皇商议,正值你后宫增添新人,当选凤君,母后也想为你尽一份心力。”
席初初一听,就知道她要整幺蛾子了,人是不是都这样,不到黄河心不死?
她面上不动声色,笑意盈盈:“母后有心了,不过选凤君一事,已到最后阶段,人选朕心中已有主意……”
“诶,皇帝你先别急着推辞。”太后轻笑:“哀家这远房表侄儿,可是万里挑一的人才,你见了说不定就会喜欢。”
太上皇半阖着眼,似笑非笑,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只随意挥了挥手:“吾儿,见见也无妨。”
几个意思?
席初初忽然觉得父爱也凉薄了,太后这是打算往她身边塞奸细、耳目,太上皇不帮她拒绝就算了,还劝她?
“宣——林公子觐见!”
殿门缓缓开启,一道修长身影踏入。
那人一袭暗红长袍垂落如血瀑,衣摆处绣着玄色缠枝纹,随步伐游动,他行走时带着奇特的韵律,腰间玉佩轻叩,行走间无声无息,如鬼魅般飘然而至。
他生得极美,美得近乎妖异,艳骨天生,当他含笑望来时,所有人都会忍不住屏息。
不是因那绝色容颜,而是因他身上那种矛盾复杂的气质。
他像一柄浸在胭脂里的刀。
——美得锋利,艳得透骨。
席初初的瞳孔骤然紧缩。
卧槽!
这不是她上辈子的仇人,神机阁主——虞临渊吗?!
上一辈子,他也不知道是受谁指使,无数次来刺杀她,她多少次生死边缘都是因为他。
他武功极高,剑快如鬼魅,杀人于无形,若非阿丑拼死相护,她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而此刻,这人竟顶着“太后远房表侄”的身份,堂而皇之地站在她面前……
“在下林渊,参见陛下、太上皇、太后。”
殿门处天光乍泄。
他见礼时,晨光正斜斜掠过眉骨,他抬眼的动作很慢,先是鸦羽般的睫毛轻颤,继而露出一双眸子。
其瞳孔极黑,像供在佛前的墨玉,浸透了香火,看人时如观尘埃,无喜无悲。
席初初腹诽:“……”干杀手的嘛,可不就是无喜无悲,手起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