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桂芳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有点挂不住，可看着越来越大的雨，还是没走。
叶全国皱着眉，刚要开口，李秀兰轻轻拉了他一下，摇摇头——毕竟是大嫂，真把人赶出去淋雨，传出去难免落人口舌，不如先忍忍，等吃完饭再让她走。
叶全国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很快，饭菜就摆好了，一碗排骨汤、一盘拍黄瓜，还有几个杂粮馒头，都是上工分的粮食做的，量本就不多，够一家人吃，再加一个钱桂芳，就有些紧张了。
钱桂芳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在了桌边，拿起一个馒头就要咬，还笑着说：“还是你们家饭香，我在家总吃些玉米糊糊，嘴里都没味。”
说着就往排骨汤里伸筷子，夹了一块最大的排骨，塞进了嘴里。叶卫华看得直皱眉，刚要发作，就被叶蓁蓁用眼神制止了。
叶蓁蓁拿起一个馒头递给李秀兰，轻声道：“娘，您多吃点，今天在地里累坏了。”
又给三个哥哥各递了一个，最后才拿起自己的馒头，慢慢吃了起来，只是眼神却冷得很——钱桂芳今天要是敢多夹一块排骨，她可不会再客气。
钱桂芳没注意到叶蓁蓁的眼神，只顾着埋头吃，一口排骨一口馒头，吃得飞快，还时不时说：“这排骨汤炖得真烂，蓁蓁啊，没想到你去夏家三年，厨艺竟然变得这么好，回头也给你大伯炖点，让你大伯尝尝你的手艺。”
叶蓁蓁没接话，只默默吃着黄瓜，心里盘算着——等吃完饭，得想个法子让钱桂芳赶紧走，可不能让她在这儿赖太久。
正吃着，钱桂芳又伸筷子去捞罐底的排骨，刚碰到骨头，叶蓁蓁忽然放下筷子，端起陶罐往李秀兰碗里倒了小半碗汤：“娘，这汤熬得浓，您多喝点补补。”
说话间钱桂芳又想去夹另外一块，不过又被叶蓁蓁给打断：“爹，这个排骨你也吃，你这腿脚不好，多吃肉才能补身体。”
罐底就剩的两块排骨全随汤进了叶家人的碗里，钱桂芳的筷子僵在半空，脸上的笑淡了些。
叶卫诚趁机开口：“大伯娘，您家玉米糊糊其实也顶饿，去年我去城里，不是见你去供销社买了半袋白面吗？怎么还总吃玉米糊糊？”
这话戳中了钱桂芳的心事——这死小子怎么知道他换了半袋白面，那白面当然只能特殊的日子拿出来吃，他们在城里住本来生活就拮据，这在肆无忌惮的吃一些好东西，可怕日子就没得过了。
“那点白面哪够吃，早……早没了。”钱桂芳带着点哭腔，话音含糊地转开。
雨势渐渐小了，叶蓁蓁擦了擦嘴，起身收拾碗筷。
见钱桂芳仍赖在桌边毫无动静，叶蓁蓁目光转冷，直接道：“大伯娘，雨已经小了，您要是再不走，等会儿路上该泥泞了。”
钱桂芳却像没听见，反而往椅背上一靠，手摩挲着桌边，忽然红了眼眶：“蓁蓁啊，你咋就这么急？大伯娘这趟回来不容易，前前后后算着，都有好几年没踏过你们家院门了！
以前在镇上带小轩和小涵，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松快了，就想回来看看你们，看看几个孩子——卫东小时候还跟我后面要糖吃，蓁蓁出生时我还包了红蛋，这才多久没见，孩子们都长这么大了……”
“况且虽然蓁蓁不是叶家亲生的，可当初办满月酒的时候，那小孩就是你呀。”
她说着，还伸手想去拉叶蓁蓁的手，叶蓁蓁下意识往李秀兰身后躲了躲。钱桂芳也不尴尬，又转向叶全国：“二弟，二弟妹啊，我知道以前我性子直，可能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但我心里是记挂着你们的。
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想多坐会儿，跟你们唠唠家常，难道这点情分都没有了？”
叶卫华皱着眉开口：“大伯娘，要唠家常白天来唠也行，这都快天黑了……”
“天黑怕啥？”钱桂芳立马打断他，往灶房方向瞟了眼，“我看你们家灶房还堆着不少菜，晚上要是不够吃，我还能帮着摘菜烧火。
再说了，我这鞋底子沾了泥，现在回去万一摔着，你们心里也不安生不是？我就坐着，不碍你们事，等雨彻底停了，我自个儿就走。”
叶蓁蓁把碗筷往盆里一放，走过来站在她面前，语气没了温度：“大伯娘，饭您吃了，茶您喝了，家常也唠了，雨也小了，您再赖着不走，就不是来看我们，是故意添麻烦了。”
钱桂芳却梗着脖子不动：“我添麻烦啥了？我就是想多看看你们！今天我还就不走了，大不了我在院子里坐一夜，也得跟你们多待会儿！”
说着，干脆把凳子往墙角挪了挪，摆出一副“死赖到底”的架势。
叶全国皱紧眉头，吸了口旱烟见钱桂芳这样也不好再说啥，虽然和老翟那边闹了矛盾，可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也做不到直接把人丢出去。
叶蓁蓁看在眼里，心里清楚钱桂芳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当下也不跟她掰扯，只转身进了灶房，出来时手里多了把干柴，往钱桂芳面前一递：“您说想帮着做事，这柴还没劈，您先劈了吧。劈完了，您想在这儿坐多久，就坐多久。”
钱桂芳看着那捆比胳膊还粗的干柴，脸瞬间垮了——她哪会劈柴？可话是自己说的，又没法推。磨磨蹭蹭半天，手刚碰到柴刀，就被刀把硌得慌，只好讪讪地说：“我……我这手没力气，劈不动……”
“劈不动就回吧。”叶蓁蓁收回柴刀，语气干脆，“您要是真想来看孩子，明天白天干干净净来，我们欢迎。但现在您这不是看我和哥哥们，是耍无赖，我们家不招待。”
钱桂芳被戳中心思，脸一阵红一阵白，却还是不肯起身：“我……我就是不走！”
叶建军见状，直接拿起墙角的扫帚，开始扫院子里的瓜子壳，扫到钱桂芳脚边时，故意加重了力道，尘土溅了她裤脚一点。
钱桂芳立马跳起来：“你这孩子咋回事！”
“院子要扫干净，不然晚上招虫子。”叶卫华头也不抬，“大伯娘要是不走，等会儿扫到您那儿，您可别嫌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