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丞也看了她一眼，眼神晦暗不明。
那种错觉，又浮现了。
他不断地提醒自己，这只是个机器人。
伪装得再逼真，她说出的话也都是设定好的程序。
机器人罢了，有什么意思呢？他跟机器人计较什么。
不过是一堆金属加上化学物质的合成物，本质都是工具。
他依然牵着温思渺的手，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然而内心又觉得委屈。
这是他的机器人，他是她的主人，她怎么能这样对他？
想到这里，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微微加重了力道。
仿佛手指的交缠象征着他们命运的缠绕，无法分割。
*
这是重获新生以后，谢丞第一次走出这栋别墅。
王室专门安排了飞行器来接他。
那位大臣看见他身边的温思渺，还暧昧地笑了一下：“元帅满意我们b-608号吗？”
他们连取编号时都很刻意，“6”与“8”在谢丞的故乡都是十分吉利的数字，人们总倾向于选择它们。
这种机器人市面上有很多种，购买异性的原因无非就那么几个。
他们把b-608送来，是奔着她能拿下这位元帅的目的来的。
毕竟，经过改造之后的b-608，绝对符合谢丞的胃口。
谢丞的态度不冷不淡，“联邦的技术也不过如此。”
谢丞本就是这样的人，出事以后性格更是变得孤僻怪异。那位大臣曾经与他打过交道，在开口说话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因此并没有感到生气。
只是心里恼怒。
一个废了的元帅罢了，有什么好神气的？
真当自己还活在当年呢。
其实什么也不是。
若不是联邦觊觎他的能力，连他这条命都不会留下来。
现在星际的居民都把信息储备在芯片里，更改程序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只要联邦愿意，他们可以控制这个星球上所有装了芯片的居民。
而一般来说，成为合法居民的第一步，就是在身体里植入芯片——谁不喜欢复制粘贴就能变成天才呢？
但谢丞的情况比较特殊。
他来这里时是肉体凡胎，单凭大脑记下他所掌握的知识，这些根本不储存在他的芯片里，他们想复制也做不到。
他们只有设法摧毁了他的身体，给他打造了全新的身体，意图用芯片来控制他。
可惜这位元帅的心志实在坚定了些，他们努力了这么久，都没有让他崩溃。
b-608是他们为谢丞准备的大招。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又变好了不少，回应谢丞的时候也听不出怒意：“科技在进步嘛，这恰恰证明我们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还有心情同谢丞调侃。
可惜落花有意，谢丞无情。
他很快松开牵着温思渺的手，在她身边坐下，又板起了一张脸，脸上有着大写的“不开心”。
温思渺叹气。
这怕不是个小孩子，幼稚到让人不忍直视。
谢丞所居住的地方很偏，却也没有离开这个星球。
联邦明面上想放开他，却不让他离开自己的控制之下，这一点谢丞心里也明白。
不久之后，飞船落地，谢丞重新坐在了轮椅上。
温思渺便站在身后推轮椅。
轮椅早已实现了自动化，导航定位应有尽有，根本不需要推。
只是谢丞硬要求她站过来，还关了导航系统。
温思渺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认命过来推他。
还要听他小声抱怨：“他们不值得我走路。”
温思渺：“你走路有什么好看的吗？”
谢丞：“……”
他看了她一眼，表情十分一言难尽，就差直接把话说出来——“小姑娘你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唉，学坏了。
机器人学习能力很强可以理解，可为什么不在其他方面点亮一下，尽学些没用的呢？
不愧是联邦的技术，一如既往的垃圾。
谢丞冷漠地想。
二人算是入场较晚的了。
走进来时，宴会厅熙熙攘攘，人满为患。
这是个多种群的聚会，不同的肤色、发色应有尽有，温思渺还看见了脸型奇异甚至长出兽类特征的人。
谢丞见怪不怪，她便跟着内心小小讶异了一下，而后若无其事地推着他走了进来。
顿时，灯光打在了他的身上，许多道视线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有人惊讶地看着他：“谢元帅？”
那个人就忽然从记忆里跳了出来。
谢丞，一个许久许久都没有出现在大众视线中的名字。
他不是退居养伤了么？
谢丞性子孤僻，手段狠戾，从前就没有朋友。
提起他时，人们更多的是感叹和敬畏，以及听见他养病退居之后的同情。
谁愿意与一只表里不一的笑面虎打交道呢？
然而这个时候，他们又不得不也堆起奉承的笑：
“元帅的伤好些了么？”
“听说元帅还在养病，这是伤得很重吗？”
他坐在轮椅上，更加笃定了他们的猜测。
难怪谢丞久久不出现。
如今科技这么发达，他却要坐着轮椅参加晚会。要么真的病入膏肓，要么就是不愿意。
他们更宁愿相信是前者。
谢丞皮笑肉不笑，声音绅士而温柔，“谢谢大家关心。伤口在恢复中，不太方便走路，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宾客们连忙笑起来，连着说“不介意不介意”。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谢丞笑得越是温柔，代表他心情越不好。
没人想招惹这个祖宗。
他们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了谢丞身后的小姑娘。娇小可爱的一张脸，茶色的杏眸尤其讨喜，身上气质不凡，似是某个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小公主。
谁会想不开把小公主送去谢丞身边？疯了吧。
温思渺的存在在联邦是绝对的机密，只有少数高层知道。
她的外表与人类太过相似，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都带了些同情，以为她是个被家人抛弃送入狼窝的可怜人。
从某种意义上说，倒也没有错。
“我的女伴胆子比较小，”谢丞嘴角依然带笑，“请大家把视线都收一收。”
语气没有变化，只是多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
谢不高兴今天高兴了吗？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