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微微抬起头，长如蝶翼的睫毛扑闪，目光专注而认真。
谢丞的心仿佛撞进了一片柔软。
他压下心头的异样，迎上了她的目光，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如果你喜欢这样待着，也不是不可以。”
她便收回了视线。
一个机器人罢了，谢丞想。
怎么会拥有这样柔软的视线？……只是个机器人罢了。
是个心怀不轨的机器人。
他内心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这里，不再管她。
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房子都不是他自己的，没什么可以窃取的机密，他一点也不担心。
反正连他自己都不是自己了，他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什么都没有了。
温思渺站在身后，注视着他的背影。
谢丞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敏感，冷漠浸在骨子里。
他看她只是觉得有趣，放任她不管，内心却筑起一座坚硬的城墙。
唉。
也是一个奇怪的人。
*
温思渺与谢丞在别墅里度过了相安无事的两天。
真如谢丞所说，她可以在别墅里随意走动，谢丞不会干预她的任何行动。
也不会出现。
很多时候，他都把自己关在别墅的各个房间里，时常大半天找不到人影。
但温思渺总能在饭点的厨房里找到他。
她不得不承认，他对“吃”真的有一种执念。就算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也要回味那种下厨的感觉，仿佛只有这么做，才会把他与他的故乡紧紧串联在一起。
谢丞下厨的时候，温思渺就在旁边看着。
谢丞也不为难她，由着她看，心血来潮的时候还会要她打下手。
虽然最后她总是做不到什么事，还白吃他一顿饭。
每当这个时候，谢丞就会嗤笑：“你真的是机器人？就这效率？”
温思渺：“……”
机器人死机了，不想理他。
第三天下午，温思渺躺在床上睡午觉，有人敲了敲门。
她睁着朦胧的睡眼说了声“请进”。
谢丞推着轮椅，慢悠悠地走了进来，神色微微发怔。
小姑娘还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领口往下拉，露出的一小节肩头莹白如羊脂玉，细腻而白皙，蝴蝶骨的形状也十分漂亮。
发展到今日，人类的基因已经十分强大，姣好的容貌在街头十分常见，基因会自行组合达到最优秀的状态。
他不得不承认，那些人花了心思，这具身体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以最好的标准来制作的。
可那又如何呢。
只是个机器人。
“今晚王宫有个晚会，”他的语气平淡，“我需要你陪我去。”
久居上位，很多事情都融进了骨子里。
哪怕他素来习惯以温柔的外表伪装自己，也藏不住内心深处黑暗的爪牙。
温思渺把被子往下拉了拉，“哦”了一声。
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好像没睡醒。
这个机器人……
谢丞更沉默了。
机器人也有起床气？那些人做得未免也太过真实。这种不听话的小细节，其实大可不必加上。
但他也不排斥。
只是从前素来都是别人敬畏他，头一次被小姑娘忽视，心里有些不爽。
谢丞冷笑了一声。
有什么好不爽的呢？他同机器人计较什么。
温思渺不知道他都脑补了些什么。
反正谢丞这两天一直是一副全世界都欠了他的表情，她早已习惯，只当他平时就是这个样子。
不久之后，她的房门又被敲了敲。
这回谢丞不在，送东西的是个小型家用机器人，偶尔温思渺会撞见它打扫房间，四四方方的造型，移动的时候笨拙却可爱。
它的上方放置了一个大型盒子。
温思渺将其拆开，发现是一件晚礼服以及一整套首饰。
晚礼服的设计很梦幻，层层叠叠的纱，点缀着珍珠串起的流苏。
惊讶的是裙摆的纱上有刺绣，似乎是设计师刻意添上的小巧思。
那是那个时候的东西。
裙子一看便经过了谢丞之手。
东西取完之后，机器人的屏幕上显示出一行来自谢丞的留言：
五点客厅等我。
连当面说都不愿？
温思渺轻哼了声，抱着晚礼服回了房间。
说是五点，四点乍一出头，谢丞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了。
他的生活其实很无聊，自己困在里面出不去，外面也没有人进来，每天唯一打发时间的方式就是做饭，以及盯着窗外发呆。
那是人为还原的湛蓝色天空啊，偶尔有几个飞行器掠过，便连飞鸟也见不到一只。
这个年代，动物早就不与人类共存了。人类特意开辟了别的星球将动物移居，从此城市正式从自然中独立，便是能看见动物，也是装了机器芯片的，与一般机器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盯着指针上的时间，一秒一秒数，数到最后一秒的时候，温思渺才从楼梯上走下来。
真是慢。
他嗤笑一声。
然而看过去时，他的目光却从小姑娘的身上挪不开了。
她的五官实在与他故乡的人太像了。
晚礼服与她的尺寸刚好相合，便只是简单地上了妆，也难掩五官的精雕细琢，袖口巧妙的刺绣为晚礼服更添亮色。
她身上，有着他一直以来寻找的感觉。
一个机器人……
只是一个机器人。
谢丞为自己感到可笑。
什么时候了，居然会对一个机器人让步……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控制不住身体离开沙发，一步一步走向她，主动地牵起了她的手。
当她疑惑地看过来时，他便露出了温和的微笑，说道：“你穿这件晚礼服很漂亮。”
那是他一贯示人的假笑，冷冷淡淡的一个表情，笑意不达眼底，叫人根本看不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温思渺只是觉得，他看起来很不开心。
她也一脸无奈，拿他完全没办法。
明明第一眼见到她的模样时，她从他眼中读到了惊艳。
他该是欣喜的，因为找到了心心念念的感觉。
为什么现在又不开心了？
谢丞的心思，比女人都难懂。
偏偏温思渺最不擅长的就是揣摩人心了。
她并不喜欢被这样虚假地对待，语气也冷淡了不少：“谢谢。”
*
小谢今天也在作死的边缘徘徊。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