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对怀水城的人们来说，是最特别的一个年夜。
家家户户都把它当成最后一次过年的机会。
谁知道活过了今天，能不能活过明天？
城里每天都有生命消亡。
冻死、饿死、病死……
还不用等敌军进来屠杀，不少人就在绝望中永远地闭上了眼。
大家心里都清楚，怀水城撑不了几天了。
兴许年初七都过不完，他们就全完了。
这一点，宋从戎再明白不过。
也正因此，当云林带着一身风雪冲进来告知他这一消息时，他震怒之余，又带着惊喜。
国公党这帮狗贼就是狗改不了吃shi
洋鬼子都欺负到头顶上来了，他们还在搞内部斗争。
竟然藏了一批炸药，等着这种用途。
可现在他们先动手利用这批炸药，用得好的话，他们都能活下来。
宋从戎当即派人去粮仓查探，同时和云林拟定行动计划。
不多时，下属激动地回来：
“真的！真的有炸药。
而且是进口的炸药，威力极强”
宋从戎若有所思地问云林：
“你方才说是你听到传言得知有炸药。
可这种机密，怎么会作为传言泄露出去？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云林抿着唇，犹豫了几秒，才下了决心说：
“是柿子告诉我的。
柿子给的情报，从来没有错过。”
宋从戎有些惊讶，云林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柿子的联络渠道果然四通八达，和云林也有联络。
他之前怀疑苏莺莺是卧底柿子，可是他让人查了一下苏莺莺，又核对了一下之前情报的时间线。
发现苏莺莺不大可能是柿子。
而且后来苏莺莺也根本没接触陶华多，一直都是陶华多的另一个女人云夙陪在身边。
云夙？
宋从戎猛然看向眼前固执的云林，脑中电光火石地一闪。
云林，云夙，陶华多，除夕夜探得的机密……
宋从戎的手指扣在桌上的地图，心中对于柿子的推断越来越清晰。
他最后跟云林核对了一遍执行计划，问云林：
“你真的愿意去吗？”
云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宋从戎握紧拳头：
“云林，我给你十个人。
天亮之前，务必完成任务！”
云林站直身子，向宋从戎敬了个礼：
“是！”
…………
冬日的夜晚，黑得格外沉重。
像是一层又一层巨大的黑色帐幔铺下来。
盖得人喘不过气。
凌晨时分，只有城墙上还零星地亮着几盏灯。
照得附近雪地上光影斑驳。
城墙脚下的一处阴影内，云夙时不时地搓着双手。
夜间的雪地里，又湿又寒。
云夙觉得脚指头都冻僵了。
这次行动至关重要，她实在放心不下，想亲眼来看看。
云夙：怎么还不出来呀？再晚就来不及了。
【千境：应该快了，耐心一点。】
云夙：这不是耐心的问题，是快特么冻死的问题啊╥﹏╥
【千境：诶你看！来了来了。】
一列步伐飞快的便装士兵出现在眼前。
天很冷，他们穿得却不多，每个人背上都绑着一个大包。
尽管每个士兵都带了帽子，眼尖的云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云林。
云林走在最前面，低着头，步履匆匆。
敌人营地距离不远，开车运送的话，在这死寂的夜里噪声过大，容易引起敌方注意。
所以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步行过去。
云夙站在阴影处，默默地注视一行人走出城门。
直至打开的城门，又再度关上。
云夙正犹豫着要不要偷偷溜上城墙去看看，一个年岁不大的士兵就小跑着到了她面前：
“我们宋团长请您上城墙。”
云夙惊诧之余，还是跟着小兵走上了城墙。
城墙上的风刮得比地面还要狠。
从城墙的凹凸处穿过时，发出低低的呜咽。
宋从戎穿着笨重的军大衣站在城墙上眺望云林一行人愈加模糊的影子。
他听见脚步声，回头朝云夙点点头：
“云小姐，长夜漫漫，不如一起看看夜色吧。”
云夙在和他对视的那一瞬间，就知道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俩之前因为陶华多的缘故，也见过几次。
宋从戎一直和她保持着距离，称呼她为“陶二太太”。
可是今夜，宋从戎看见了她在城墙脚下，没有问她为什么，反而把她请上城墙，还叫她“云小姐”。
他已经猜透了她的身份。
云夙走到宋从戎身边，并肩而立。
风割过脸颊。
雪落在头上。
他们一同看着远处被夜色吞没的身影。
等待一行也许再不会归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