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家硬着头皮点头。
律师韩旭跟了江老爷子半辈子，是老爷子最信任的人之一，这个时候，老爷子摔倒，身体垂危，江祁煜的婚事有变，老爷子要见律师。
难道是，和律师谈遗产分配的事?
江寒深脸色一僵。
和时清结束通话后，江老爷子一个人在房间待了许久，才冲门外喊：“王成。”
王管家匆忙走进去，“老爷子。”
江老爷子声音沉重，透着疲惫，“韩律师什么时候到?”
王管家回答道：“韩律师在过来的路上，约莫还有十分钟。”
江老爷子轻“嗯”声，看向王管家，闲聊一样的打开话匣子，“老王，你在江家也待了有四十年吧?”
王管家鼻尖发酸，点了点头，“是的，当初，我是您的助理，后面您安排我来老宅，还帮我给家里介绍工作……”
江老爷子回忆着，脸上露出笑意，关心道：“是啊，你女儿的工作怎么样了?”
“她挺好的，老爷子您待人慷慨，我们一家都承了您的恩。
倒是老爷子您自己，这个年纪的人，小磕小碰都是大事，如今摔了一跤，也不让我打给小少爷和二爷，他们以后知道后，会难怪的……”
江老爷子深思片刻，笑着摇了摇头，“寒深怕是恨不得我早点死，至于，祁煜，我知道，自他父母的事，他心里就怨我，我这一把老骨头，时日不多，到下面，亲自给他父母赎罪……”
王管家抬手抹掉眼泪，“老爷子，您快别这么说，您还答应时小姐和小少爷，要看着曾孙出生。”
江老爷子收回目光，忽然大笑起来，眼角却有泪水无声滑落。
“曾孙?我还能等到那一天吗?”他的笑声里，带着难以言喻的苍凉与自嘲。
王管家鼻尖一酸，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却坚定：“可以的，老爷子！您只要安心养好身体，一定可以亲眼见到……”
这时，轻轻的敲门声响起，韩律师到了。
王管家起身去开门，与门外的韩旭相互颔首致意，随后默默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韩旭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鬓角已然斑白。
老爷子打量着他，像是看到了时光流逝的痕迹，语气带着熟悉的揶揄：“小韩啊，你也老喽。”
韩旭比他小十五岁，老爷子人前客气地称他“韩律师”，人后却总是这样带着几分亲近地叫他“小韩”，一叫就是大半辈子。
韩律师抬手摸了摸自己鬓角的白发，自嘲地笑了笑：“是啊，老爷子，人哪有不老的。”
“对啊，人哪有不老的。”江老爷子喃喃重复着，语气转而变得郑重，“小韩，如你所见，我这身子骨……明白我为什么急着找你来了吧?”
韩旭神色一凛，点了点头，扶了扶眼镜，坐直身子，示意身旁的同事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摆出专业的工作姿态：“明白，老爷子您请吩咐。”
江老爷子也收敛了所有情绪，清晰地说道：“我手上还有集团百分之五的股份，这部分，是留给我孙媳妇时清的。”
韩旭闻言，眼中闪过难以掩饰的震惊，但他没有多问，只是沉默而专注地将这一条记录了下来。
根据公司当前的股权结构，百分之五的股份，足以让持有者进入董事会，并拥有一票宝贵的表决权。
目前仅有少数人知道江祁煜和时清领证的事实，江老爷子此举，无疑是对这位孙媳妇最大程度的认可与保障。
“这栋老宅，留给江祁煜。我名下的其他房产，你找人进行评估，出售三分之二，所得款项捐给慈善机构。”
江老爷子继续交代：“剩余的三分之一，留给江寒深，以及国外那家石油公司的股份，也都一并给江寒深。”
单从这次明面上的财产分配来看，江祁煜得到的似乎是最少的，仅仅是一栋老宅。
但实际上，整个江氏集团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下，他同时还拥有自己庞大的mN投行。
并且，不出意外的话，时清名下那百分之五的股份，最终也会由他代为主理。
江老爷子此举颇有深意：时家曾明确表示不接受江氏的股份，但江老爷子仍执意留给时清，这是向时家表明他和江家对时清的重视。
同时，他也是想为两个年轻人留下一个坚实的牵绊，即便日后婚约出现变故，这百分之五的股份，也能让他们不得不坐下来冷静处理。
说完所有安排，江老爷子轻轻吁了一口气，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他尽力为所有人做了最妥帖的安置。
韩律师一字不落地记录完毕，并与江老爷子逐一确认：“老爷子，如果以上安排都没有问题，我就拿回去起草正式文件，安排公证。”
“小韩，多谢你了。”江老爷子的声音有些虚弱。
“您言重了，老爷子，请保重身体。”韩律师起身，恭敬地向江老爷子鞠了一躬。
隔壁房间内，江寒深猛地摘下窃听耳麦，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大步流星地冲进江老爷子的卧室。
江老爷子正无力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近乎释然的淡淡笑意。
这抹笑容在江寒深眼中却无比刺眼，这是终于如愿把一切都留给他那个长孙，就算死，也无憾了是吗?
江寒深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粗暴地拉过一把椅子，重重地坐在床边，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老头儿，这么急着叫韩律师来，交代后事？”
江老爷子缓缓转过头，看着自己这个手段狠厉，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小儿子，浑浊的眼底溢满了深深的失望：“你不都知道吗?”
他喘了口气，痛心疾首地继续道，“我在老宅的一举一动，什么时候能瞒得过你?”
他停顿了一下，用尽力气说道：“寒深，你太像你的母亲了，做事不择手段。”
这直白的话语像一把尖刀，尤其是那眼神中毫不掩饰的失望与鄙夷，让江寒深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还有那目光里，分明还掺杂着令人难堪的轻视与厌弃。
江寒深的双眼瞬间充血变红，积压了几十年的痛苦与怨恨，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