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让我传承的,就是这样的…匠魂吗?
就在她心神激荡、泪流满面之际!
异变陡生!
她脸颊上滚落的一滴泪水,恰好滴落在佛像胸前一处刚刚被她清理过、裸露着深褐色底漆的微小裂隙上!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水滴落入滚油的声音响起!
那滴饱含着江烬璃此刻无限悲悯与共鸣的泪水,接触到底漆的瞬间,那处原本深褐色的漆层裂隙,竟然…瞬间变成了刺目的金红!仿佛被泪水点燃!
紧接着!
“嗡——!”
一声低沉、宏大、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梵音,毫无征兆地从佛像内部震荡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大殿!
殿内所有的长明灯火苗猛地蹿高,疯狂摇曳!灰尘簌簌落下!僧众和金乌卫无不骇然变色,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惊得连连后退!
在江烬璃震惊的目光中!
那尊沉寂了数百年的药师琉璃光佛,那空洞的右眼窝深处,一滴…一滴…又一滴…
粘稠、晶莹、闪烁着温润金红色泽的…漆泪!
如同真正佛陀的慈悲之泪,缓缓地、沉重地,从那深邃的眼窝中…流淌出来!
金红漆泪,如同佛陀泣血,自药师佛空洞的眼窝蜿蜒而下,滴落在莲台之上,溅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花。
“佛祖显灵!佛祖显灵了!”报恩寺的老住持噗通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朝着佛像疯狂叩首。
殿内僧众无不骇然匍匐,诵经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惶恐与虔诚。金乌卫们握紧了刀柄,脸色煞白,看向高悬于脚手架上的江烬璃,如同看着一个沟通幽冥的妖异。
江烬璃却恍若未闻。
她怔怔地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接住一滴从佛像眼窝边缘滑落的金红漆泪。
那泪珠触手温润,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拥有生命的粘稠感,色泽如同凝固的晚霞,又似熔化的赤金,在昏暗的佛殿里散发着柔和而悲悯的光芒。
指尖传来细微的脉动感,仿佛承载着数百年前那位名为漆心的匠女,以身封河、魂镇山河的不屈意志。
“漆心前辈…”江烬璃低声呢喃,滚烫的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这滴泪,是匠魂不灭的见证!她将这颗蕴含着悲壮与守护意志的金红漆泪,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握住一把足以劈开黑暗的钥匙。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如滚雷、却又带着撕裂般尖啸的巨响,猛地从东南方向传来!整个报恩寺的大殿都随之剧烈一颤!梁柱上的积灰簌簌落下!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如同地狱的鼓点,密集地敲打在泉州城的心脏上!
“炮声!是炮声!”下方警戒的金乌卫统领脸色剧变,失声惊呼,“从…从军港方向传来的!”
江烬璃猛地从悲恸中惊醒!东南!军港!东瀛!那片标注在邪屏漆膜上的海防图!她瞬间明白了!
“东瀛人!他们动手了!”她厉声喝道,一把抓起记录着匠文密码的鲨鱼皮和那滴金红漆泪,不顾一切地从高高的脚手架上滑下!
“快!回行辕!去军港!”她冲到金乌卫统领面前,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急迫,“太后呢?!”
“太后…太后娘娘昨夜听闻军港遇袭的零星消息,便…便已起驾,说是要回京‘静养’了…”统领脸色难看地回道。
回京“静养”?是避祸!是逃遁!
江烬璃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讽。她不再多言,冲出大殿,翻身上一匹金乌卫牵来的快马,朝着泉州东南,那炮声震天、浓烟升腾的方向,疾驰而去!
快马如离弦之箭,穿过陷入一片恐慌和混乱的泉州城。
街道上,哭喊声、奔跑声、兵丁呼喝声乱成一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从东南海面被强劲的海风裹挟而来,带着死亡的气息。
越靠近军港,那炮声便越是震耳欲聋,如同巨锤不断轰击着大地!火光映红半边天空,浓烟如同狰狞的黑龙,直冲云霄!
当江烬璃在金乌卫的护卫下,冲上泉州军港外围的制高点——望海崖时,眼前地狱般的景象,瞬间让她血液几乎凝固!
辽阔的海面上,数十艘悬挂着狰狞“赤鬼丸”旗帜的东瀛战船,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正疯狂地扑向大胤水师的防线!
这些战船体型比大胤的福船要小,却异常灵活,船身覆盖着一层暗沉如铁、在炮火映照下泛着诡异油光的漆层!
大胤水师的主力战船——高大的福船、广船,在数量上并不处于劣势。然而,令人绝望的一幕正在上演!
“轰!”
一发实心铁弹呼啸着击中一艘东瀛战船的侧舷!
预想中的木屑纷飞、船体破裂的场景并未出现!那暗沉油亮的漆层,如同坚韧无比的皮革,竟然只是向内凹陷出一个深坑,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和几点微弱的火星!船体剧烈摇晃,却并未破裂进水!
“怎么可能?!”望海崖上的水师将领失声惊叫,脸色惨白如纸,“我们的炮…打不穿?!”
而东瀛战船的反击,却如同毒蛇吐信,精准而致命!
“嗖!嗖!嗖!”无数道拖着惨绿色尾焰的火箭,如同密集的毒蜂,从东瀛战船上腾空而起!它们并非直射船体,而是高高抛起,越过船舷,落向大胤战船的甲板、船帆!
“噗嗤…噗嗤…”火箭落地,并未剧烈爆炸,而是瞬间爆开大团大团惨绿色的、粘稠如油脂的火焰!那火焰极其诡异,遇水不灭,反而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疯狂地舔舐着木质甲板、缆绳、船帆!
所过之处,木头发出“滋滋”的可怕声响,迅速碳化、酥脆!更可怕的是,火焰中散发出浓烈刺鼻的恶臭,如同腐烂的鱼虾混合着硫磺!
“是鬼火漆!东瀛妖人的鬼火漆!快!快扑灭!”有经验的老兵发出凄厉的警告。
然而,普通的水泼上去,非但不能灭火,反而如同火上浇油!惨绿色的火焰“轰”地一声窜得更高!士兵们试图用沙土掩埋,可那粘稠的火焰如同跗骨之蛆,极难扑灭!
顷刻间,数艘大胤战船已陷入一片惨绿色的火海!甲板上烈焰熊熊,船帆化作巨大的火炬,士兵们惨叫着在火海中翻滚,如同炼狱!
“轰!”又一艘大胤战船被东瀛的集中炮火击中水线!这一次,覆盖防火漆的船体虽然依旧坚韧,但剧烈的冲击力还是撕裂了接缝处的木料!海水疯狂涌入!
“弃船!快弃船!”绝望的呼喊声被淹没在炮火和烈焰的轰鸣中。
大胤水师的阵型已被彻底打乱!士气跌落谷底!
东瀛战船凭借着那诡异的防火漆和毒火,如同虎入羊群,肆意穿插、切割、围攻!不断有大胤战船被点燃、被击沉!
“完了…泉州水师…完了…”望海崖上,一名须发皆白的水师老将看着海面上节节败退、陷入火海的舰队,老泪纵横,捶胸顿足。
“不!还没完!”一个清冽如冰泉、却又带着斩钉截铁力量的声音响起。
江烬璃排开众人,冲到崖边。
海风将她靛蓝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浓烟和火光映照着她苍白而坚毅的脸庞。
她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刻刀,死死锁定那些在炮火中巍然不动的东瀛战船,锁定那层诡异的、油光发亮的防火漆!
鲨骨漆针!漆心泪!匠魂不灭!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她心中的绝望!
“传令!”江烬璃猛地转身,对着身后同样脸色惨白、却因她到来而强自镇定的金乌卫统领和水师将领吼道,声音穿透震耳欲聋的炮火:
“一!立刻收集港内所有能用的火炮!不拘大小!不拘新旧!哪怕是岸防炮也给我拆下来!集中到码头前沿!”
“二!命人立刻去金漆阁工坊!将库房里所有的生漆、松烟、桐油、硫磺、硝石!所有能点燃、能冒烟、有刺激性的材料!全部运来!越快越好!有多少要多少!”
“三!给我找铁砂!碎铁片!铁匠铺的边角料!碾米坊的铁碾碎屑!所有能吸附磁性的铁屑!同样,有多少要多少!运到码头!”
“四!召集所有还能动弹的匠人!百工盟的!船厂的!铁匠铺的!漆坊的!立刻到码头集合!带上他们的工具!快!”
……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砸得众人目瞪口呆。
“江…江大人…您这是要…”水师将领结结巴巴,完全跟不上思路。
“造炮!造能撕开那些鬼壳子的炮!”江烬璃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她猛地举起那只缠着布带、紧握着金红漆泪的左手,“还有!造能毒死那些东瀛畜生的烟!”
时间!她需要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大胤的儿郎在火海中哀嚎!
金乌卫统领最先反应过来,他是萧执的心腹,深知这位江大人的分量和手段。“遵命!”他毫不迟疑,转身对着部下咆哮:“都听见了吗?!按江大人的命令办!违令者斩!快!”
军令如山!整个泉州军港残存的力量,如同被注入一剂强心针,在绝望中爆发出最后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