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你,不是一个人了”,像一道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暖流,缓缓注入江弈那早已被冰封的、破碎不堪的心脏。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近乎于本能的、寻求最后救赎的姿态,将头深深地埋在了女孩那瘦削的、却又承载了他整个世界的肩膀上。那压抑了整整十年的、足以将钢铁都腐蚀成灰烬的痛苦与委屈,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唯一可以宣泄的出口。
他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歇斯底里。
只有滚烫的、无声的泪水,疯狂地从他那早已干涸的眼眶里涌出,浸湿了她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破烂不堪的西装外套。
那是一个男孩,对他早已逝去的青春,最后的告别。
许愿静静地抱着他,任由他的泪水将自己彻底淹没。她那双空洞的眸子里,因为眼前这个卸下了所有伪装和铠甲的男人,而重新燃起了一丝足以让这片冰冷黑夜都为之动容的心疼与温柔。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独自在黑暗中背负着血海深仇、踽踽独行了十年的江弈,已经死了。
而活下来的,将会是一个继承了父亲遗志,为了守护这个即将被黑暗吞噬的世界而战的,真正的男人。
移动指挥车里陷入了一片长久的、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屏幕上那早已定格的江闻的脸,和窗外依旧闪烁着的红蓝警灯,无声地见证着这场跨越了十年的沉重交接。
不知道过了多久。
赵建军那沙哑的、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沉痛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所以……”他看着屏幕上那个他曾经无比敬重的老朋友,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决绝,“这张内存卡,就是江总工留给我们的,最后一道‘保险’。”
他没有去问江弈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他只是用这样一种近乎于“自问自答”的方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也替江弈做出了选择。
江弈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缓缓地从许愿的肩膀上抬起了头。
那张英俊得近乎于冷酷的脸上,所有名为“脆弱”和“迷茫”的情绪都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足以让在场所有人为之侧目的绝对冷静与疯狂。
他缓缓伸出手,用早已被泪水浸得冰冷的指背,轻轻地拭去了脸上那纵横交错的泪痕。
然后,他缓缓转过身,那双被泪水清洗过的、亮得惊人的眼睛,在赵建军那张写满了“信任”与“决绝”的脸上,和许愿那张写满了“心疼”与“坚定”的脸上,一一扫过。
最后,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
他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足以将钢铁都咬碎的力量。
“我父亲错了。”
“他留下的不是什么‘保险’。”
“而是一个足以将我们所有人,都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诅咒’。”
他缓缓伸出手,指着屏幕上那个依旧在无声诉说着一个父亲最后嘱托的视频文件。
“这张内存卡里有温正华所有的犯罪证据,更有‘普罗米修斯’计划最完整的核心数据。”
“我父亲以为,前者可以将温正华彻底钉死,后者可以成为我们对抗‘幽灵’的武器。”
“可他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
“那就是,人性。”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里是一种近乎于“神明”的、洞悉了一切的绝对冰冷。
“赵叔,你觉得,如果你把这张内存卡交上去,上面的人在看到了‘神之血’那足以逆转生死的‘神迹’之后,会有多少人选择销毁它?”
“又有多少人,会选择重启‘普罗米修斯’?”
赵建军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比死人还要惨白!
他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名为“恐惧”的情绪!
他想反驳,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江弈说的是对的。
在“永生”的绝对诱惑面前,任何所谓的“理智”和“道德”,都将不堪一击。
“所以,”江弈缓缓伸出手,用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决绝姿态,将那枚承载了无数人命运的内存卡从电脑上拔了下来,“这张卡,不能交给任何人。”
“它只能成为我们手中,最锋利也最隐秘的一把手术刀。”
“一把足以在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之前,精准地切除掉‘幽灵’这个毒瘤的手术刀。”
说完,他不再看赵建军,而是缓缓转过身,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睛,死死地锁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像个安静的倾听者的女孩身上。
“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开口,那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他从未有过的、近乎于“请求”的郑重。
“我需要你的‘预言’。”
许愿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亮得像有星辰在燃烧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与坚定。
她知道,她已经成为了他在这片冰冷黑暗的世界里,唯一可以抓住的光。
“我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江弈继续说道,那声音冷静得像一台没有任何感情的机器,“一个可以让我们在不被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解析这张内存卡里所有数据的地方。”
“我需要时间,也需要帮手。但现在,陆星宇他……”
提到这个名字,江弈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的、足以将灵魂都撕裂的痛苦。
许愿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攥住了。
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她缓缓伸出手,用早已冻得有些僵硬的指尖,轻轻地覆在了他那紧紧攥着内存卡的、冰冷的手背上。
“陆星宇,不会有事的。”
她开口,声音沙哑微弱,却带着一种足以让这片冰冷黑夜都为之动容的力量。
江弈猛地抬起头,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里充满了极致的困惑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疯狂的希冀。
“‘幽灵’的剧本,是完美的闭环。”许愿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近乎于疯狂的光芒,“他最后那番话,每一个字,都是为了从精神上,彻底摧毁我。”
“他说,我亲手杀死了陆星宇。这是他整个剧本里,最完美的,‘杀招’。”
“但是,一个完美的杀招,必须建立在一个绝对真实的,前提之上。”
“那就是,陆星宇,必须真的会死。”
“可如果,连他自己,都无法百分之百确定,那种所谓的‘神经毒素’,到底能不能被我们现有的医疗技术,逆转呢?”
“那么,他那句看似完美的最终宣判,就成了整个剧本里,最大的破绽。”
“他是一个极致的自恋的艺术家。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作品出现任何瑕疵。”
“所以……”她缓缓抬起头,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睛,死死地锁在了江弈那因为她这番话而骤然紧缩的瞳孔中,“他一定留了后手。”
“一个可以确保陆星宇,百分之百‘脑死亡’的后手。”
“而那个后手,就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
“嘀嘀嘀——”
赵建军腰间的加密通讯器,忽然发出了一阵急促刺耳的警报声!
他脸色一变,立刻接通了通讯!
下一秒,一个年轻警员那,充满了极致惊恐与慌乱的声音,便从通讯器里炸响!
“赵队!不好了!刚刚接到市急救中心传来的消息!”
“半个小时前,被我们从废墟里救出来的那个,昏迷的年轻人……”
“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负责押送他的那辆救护车,被一辆失控的泥头车,从侧面拦腰撞翻了!”
“车上,两名医护人员,当场死亡!”
“而那个,年轻人……”
“连同尸体,一起……”
“不翼而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