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黄家客栈出来,鹿红没有在蟾关渡多留,而是径直去往红书楼。在路上,她给由离传了信,请他帮忙找那个黄老财口中曾为鹿神族长梳妆的李然壶,那封从黄家客栈拿来的泛黄信件被她揣在胸口,不知怎的,纸张墨水混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总飘到她鼻尖,惹人心乱。
离开蟾关渡的那一刻,天边正破晓,金灿灿的光透过高远的云层,划成一道剑痕般的缝隙,乍然将妖界都照得圣洁起来。
鹿红下了船,周遭空无一人的死寂,这令她感到安全,有了喘息的机会,她弯着腰靠在离她最近的柳树旁,慢慢蹲下身子。
信纸上的字一个一个反复窜在她脑海里,竟是——
“吾乃鹿神族三眼护法,转语妖王峰。高者于府宅殿室,控手族内事务,自清照镜碎,祸端频生,族长离家赴高者府宅,至今未归,少族长莫名昏迷,今晨起已然不知所踪,族内大乱,愿妖王峰主感念旧日族长医尔魂骨寒症,替我族人寻回少族长,我族众仙千恩万谢。”
如果这封信真是鹿神族护法写给妖王的,那信中提到的“高者”是谁?
自清照镜碎?若是鹿红没记错的话,鹿神族在三界消失时,她还没被老头接到东来殿呢,这清照镜不是一直在老头手上吗?老头把清照镜传给她的时候,清照镜不是完好无损的吗?
还有这什么“族长离家赴高者府宅,至今未归”?鹿神族族长去了高者府宅,然后一直没回来?少族长昏迷后不知所踪?然后三眼护法请妖王动用妖界势力帮他们找少族长?
“怎么这么扯呢?这三眼护法是不是有病?”鹿红用力揉眉头,自言自语嘀咕。
这信不会是恶作剧吧?可若这信是恶作剧的话,那上面这些灵息又是谁的?黄绿色草木灵气,明明就是回天之术!
难不成这是红衣老头传给妖王峰的?难不成红衣老头是这个三眼护法?
不可能啊,她自己的师父她自己最知道了,就老头那个德行,正经到那种程度,怎么也不像是会恶作剧作弄别人的啊,更何况还是拿这种事!
再说了,三眼护法,应该有三只眼睛吧?虽然鹿红也没见过他,但是她天天看见老头啊,老头只有两只眼睛,所以老头肯定不是这三眼护法。
那就更奇怪了,这三眼护法的灵息为什么会和东来殿的回天之术这么相似?
莫非是这封信在老头的手里呆过?
别傻了,鹿红拍向额头,凭老头那性格,即便这封信在他手上呆个几千年,他都绝对不会在这上头落下自己的灵息。
直觉告诉鹿红,这封信上写的,就是鹿神族消失一事真相的引子。
眼看一日过去,涂山姐姐和允恒隽尚且躺在东来殿偏院中深度昏迷,她本以为在黄老财嘴里能听到一些直观有用的线索,结果却得到了更大的谜团。
“丫的,”鹿红气笑了,她用力拍向身后柳树粗壮的树干。
“你要干什么?”一道稚嫩但满含怒意的声音从树冠传来。
鹿红一激灵,她猛地抬头朝声音源头望去。
入眼的是一只,额,一只,四不像的鸟儿,它长着人面,两只眼滴溜溜,又圆又大,可它浑身的羽毛像是临时拼凑上去的,除了赤橙黄绿青蓝紫还有黑色还有土色,最要命的是,这家伙的嘴是橘色的,这使得它看起来很滑稽。
“你在跟我说话吗?”鹿红讪笑一声,朝它小幅度挥手算是打招呼。
怪鸟见鹿红是尴尬神色,那张人面上居然流露出鄙视的神情,“不然呢?空荡荡的渡口,有别人吗?早些我就见过你,你急匆匆在渡口上了船,冲着蟾关渡里头去了,这么快就出来了,样子还这么狼狈,是不是挨打了?这么热的天披着这么大的袍子,是为了显眼吗?”
鹿红僵在原地,她嘴角尴尬的讪笑都凝固了。
放眼三界,只有她怼别人的份儿,哪儿有过人这么怼她?
“哎,不是,你个丑东西,我惹你了吗?你才挨打了,不对,我看你是讨打呢!”鹿红作势伸出拳头,想恐吓这怪鸟老实一点儿。
“你可不就是惹我了吗?老子在树上睡觉睡得好好的,你打树干什么?现在还不讲道理想打老子?”
“敢在姑奶奶面前自称老子?你活腻了吧?”鹿红深吸一口气,她的理智提醒她不要跟这只长得这么丑的鸟计较,但她的脾气被点燃之后很难归于平静。
正当她思考要不要教训一下这不懂礼貌的家伙,怪鸟再次出声:“你怀里的东西是啥?”
“啊?”鹿红下意识垂头,那封信没有露出边角,依旧被大红斗篷包裹的彻底。
这丑鸟肯定是看不见的,那它是怎么知道她怀里有东西的?
“不用纳闷,老子这双眼睛,能看见所有东西,你们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我都能看见。”
怪鸟人面扬起,配上这自豪语气,别提有多嘚瑟了。
“呦呦,”鹿红笑起来,她心里盘起算计,“你吹牛都不写纸上,打打草稿的吗?我怀里可什么都没有。”
“哼,你可以不承认,”怪鸟扑腾扑腾翅膀,一根赤色羽毛掉落,垂在鹿红头顶。
她一把将那羽毛拍开,“你怎么还掉毛?”
“你才掉毛呢!你全家都掉毛!”怪鸟好像被触怒了,它开始喋喋不休,“老子奉劝你一句,你最好把你怀里的东西早点扔了,这东西血气太重,你遇上老子是你的机缘,你若是跟这东西纠缠不休,你会死的。”
“额。”鹿红拍了拍大红斗篷沾上的土,“你没睡醒就再睡会儿吧。”
眼见鹿红要走,怪鸟尖锐地叫了一声,“把我羽毛带走!”
“谁要你这破毛?”鹿红疑惑地看他,“你是不是做梦呢?你上来先是言语针对我,又掉毛掉在我头上,你还诅咒我会死,现在还让我帮你把毛捡走?”
“谁针对你了?你要去红书楼,你带上我的羽毛有用的!”怪鸟怒斥道,“头一次见你这样的,我好心好意劝你,狗咬吕洞宾,你不识好人心!”
“你要去红书楼”六字宛如一把重锤,击打在鹿红耳中,一瞬间,她竟觉耳边风含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