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那些曾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糟心事、烂人烂关系,终有一天会被彻底扫出她们的生活。
而从那天起,他们的未来,只会比这颗糖更甜,更加值得期待。
正巧赶来的许怀谦和他的父亲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气得牙根直痒,几乎要咬碎牙齿。
这两个人,一个老太太,一个儿媳妇,竟然还有心情在这里谈笑风生、分糖吃?
分明就没把他们父子放在眼里,根本没有一丝敬畏之心!
这哪里像是一个落魄家庭该有的样子?
简直可恶至极。
女人就该顺从丈夫,敬重夫家,这种规矩她们全忘了!
简直无法无天!
如今这世道,纲常败坏,伦理崩塌,妇人不再安分守己,反倒处处与夫君争长短,与长辈顶嘴,毫无廉耻可言!
这哪还是大家闺秀的做派?
分明是市井泼妇的行径!
要是还在京城,他非得让她们跪祠堂不可,还得请族老来好好训诫一番。
在京中之时,忠义侯府素来以家法严明着称,但凡家中女眷行为失当,必得在祖宗牌位前跪满三个时辰,听族中长老诵读《女诫》《内训》,直到真心悔过为止。
若是情节严重,甚至还要当众罚抄家规百遍,或禁足闭门思过。
如今偏居乡野,家规松懈了许多,可许怀谦心里却愈发不满——规矩一松,人心就散,长此以往,家不成家!
心里火冒三丈,但许怀谦还是压下情绪,脸上堆起热乎劲儿,大声喊道:“儿媳妇,等等我。”
他强压着心头的怒意,将双拳悄悄攥紧又缓缓松开,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
可面上却挤出一副慈祥和蔼的模样,嘴角上扬,声音也故意提得响亮而亲热,仿佛真是一个疼爱儿媳的长辈。
他快步上前几步,脚步略显急促,却又在靠近时放缓了速度,生怕显得太过突兀。
听见声音,沈茉立刻收了笑意。
方才她唇角还带着一丝浅淡的弧度,眼底也闪过几分轻松自在的神情,可那声音一入耳,她脸上的温和瞬间凝固,如冰霜覆面。
笑意像是被寒风骤然吹散,不留一丝痕迹。
站定身子,转过头,姿态从容地望着他:
她的身形未动,只缓缓旋身,裙裾轻摆,动作不疾不许,显出几分刻意的端庄。
双目直视许怀谦,目光平静却不带温度,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爹,您叫我,是有事要交代?”
她的语调平缓,字字清晰,尾音微微上挑,却不是撒娇,而是带着疏离的试探。
这一句,距离感清清楚楚。
“爹”字喊得规矩,却不亲热;“您”字用得恭敬,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墙。
可许怀谦根本察觉不到,急着点头回应:“哎对。
你老实跟爹说,是不是修远那小子惹你生气了?
瞧瞧,他这脾气就是倔,小时候我揍过多少回都没改,如今娶了妻,还是不懂体谅人。
你说实话,若真是他错在先,爹替你教训他!”
他说得情真意切,一手拍着胸口,满脸写满“公正无私”。
别恼,你看我把人带来了,让他亲自给你赔不是。”
他侧身一让,露出身后低着头的许凌云,像是献上了一份大礼。
眼神里透着得意,仿佛这一幕足以感动所有人,足以化解一切矛盾。
话音刚落,不等沈茉答话,他就沉下脸瞪向许凌云:
脸上的慈祥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严厉与威压。
他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眼神凌厉如刀,嘴唇微颤,似是强忍着怒火。
“给我跪下!现在就给你媳妇道歉!她不原谅你,不准起来!”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命令的意味。
他抬起手,食指直指许凌云,手势不容置疑,语气更是斩钉截铁。
扑通,一声闷响砸在地上,惊起一片尘灰。
许凌云在许怀谦的示意下,膝盖一弯,直接跪到了地上。
他双膝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钝响,脸色发白,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但他咬紧牙关,不敢有丝毫反抗,更不敢抬头看沈茉一眼。
看他跪了,许怀谦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望向沈茉:
他长叹一声,摇头晃脑,满脸都是“为人父母不易”的苦楚。
那眼神里装满了心疼与劝慰,仿佛他才是那个受委屈的长辈。
“儿媳妇啊,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拌嘴的?
你看我和你婆婆,几十年了,不也天天吵吵嚷嚷的?
这再正常不过了。
夫妻之间难免磕碰,今日吵明日和,才是一家人的常态。
你年纪轻,心性纯,自然希望事事如意,可这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姻缘?
唯有互相包容,才能走得长远。”
俗话说,前脚吵架,后脚和好。
你别跟他计较太多,就原谅他这一回吧。
他双手合拢,做出恳求的姿态,语气温柔得近乎卑微。
“修远这孩子,虽然脾气躁了些,但对你一向是真心实意。
这一回,兴许真是误会一场,何必揪着不放呢?”
他要是真做错了事,伤了你的心,咱们一家人都在这儿,我和你婆婆肯定替你出头!”
这话听起来慷慨激昂,义正辞严,仿佛他真是沈茉的靠山。
可那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却泄露了真实的心思——那不是维护,而是操控。
……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
风吹过庭院,卷起几片落叶,在半空打了个旋,又悄然落地。
无人接话,只有许凌云跪地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听着公公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沈茉心里直发毛。
那些温言软语非但没有让她感到安慰,反而像毒蛇般缠绕上心头。
每一句话都甜腻得反常,每一个表情都虚假得刺眼。
她越是听着,越觉得脊背发凉。
她嫁进忠义侯府这些年,许怀谦从没跟她说过这么多话。
从前她在晨昏定省时恭敬请安,他最多鼻腔里哼一声“嗯”,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有时她站在廊下候了半盏茶功夫,他也只是挥挥手,让她退下,仿佛多看她一眼都嫌费神。
以前她请安,他最多鼻腔里哼一声“嗯”,连正眼都不瞧一下。
即便她穿着新裁的衣裙,梳了精心的发髻,他也从不曾多赞一句。
在他眼里,她似乎从来只是一个符号,一个完成传宗接代任务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