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看向店里忙碌的人,问道:“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谢云昭礼貌道谢,笑道:“多谢钟娘子记挂,店里已经休整得差不多了,便不劳烦钟娘子了。”
钟娘子点点头,又问了开业的日期,谢云昭如实相告。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钟娘子道。
谢云昭将人送到门口。
待钟娘子上了马车离开,才转身回到店里。
“去喊他们吧,到竹苑集合。”谢云昭吩咐道。
一个伙计应声去了,并没有问要喊谁的话。
之前绣娘来量身的时候他们都是在场的,方才绣云阁的掌柜送了衣服来,又是在竹苑集合,要喊谁显然不用问,这点机灵没有,他也不必做伙计了。
竹苑是男子们休息的院子,与女子们休息的梅苑隔着一条甬道,院门分隔两方,一个朝南,一个朝北。
染坊里男子比较多,竹苑相比梅苑,要大一些,院子角落种着一从竹子,竹叶在微风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响声,显出几分宁静安然来。
苏掌柜很贴心地为谢云昭搬了椅子出来。
没过多久,人就陆陆续续到齐了,一共五个人,两个护卫,一个库房的伙计,两个杂役。
同样是高矮胖瘦各有不同,在染坊干活的男人,几乎没有很胖的,只有那两个护卫,身材比较高大壮硕,一对比,就显得身边那三个男人细瘦娇小起来。
五个人长相各有千秋,或英气,或清秀,或端正,总而言之,都是比较好的外形。
男子不似女子可以戴面纱,而戴面具更引人注目,因此,选人就得选形象好的,谁也不愿意看一张丑脸不是?
谢云昭让五个人进屋换衣服。
没过多久,众人一一从屋里,出来。
月白,翠蓝,豆绿色,茶褐色,最后是藕褐色。
月白色柔和纯净,翠蓝色深沉神秘,豆绿色清新自然,茶褐色沉稳内敛,藕褐色高雅细腻。
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三分人才七分打扮。
这衣服一换上,五个人瞬间像变了个人似的。
“走一走我看看。”谢云昭开口道。
这五个人因为要干活儿,所以未曾像女子们那样经过系统的训练,再加上她对男子走路的礼仪规矩不算熟悉,因此请了老师过来教了他们一天,学会了后就自行练习,老师教的时候她稍微看了一下,偶尔有空会帮他们看看。
当然,这几人完全不知道教自己礼仪的是大名鼎鼎的雪堂先生,只当是普通的私塾先生。
男子的礼仪相比于女子简单一点,主要是形体,两个护卫还好,因为习武的缘故,身体挺直,看起来倒是很精神,而另外三个大概是因为长期身在底层,卑躬屈膝久了,尽管学了礼仪,但短时间还是难以改变那种畏畏缩缩的气质,行起礼来不伦不类。
这个也不能怪人家,环境使然。
谢云昭有些略微有些头疼,现在再换人也来不及了,除非找已经学过的人,可学过礼仪的,不是大家公子就是读书人,谁能同意来她染坊做模特这种有失身份的事?
不过她倒也没有很担心,大不了,不用男模特,反正像布行这种地方,踏足的大部分都是女子。
暂时先稳住意向客户,以后再发展潜在客户也不晚。
三个伙计见谢云昭盯着他们不说话,心里发虚,下意识塌了腰。
谢云昭叹了口气道,指了指他们:“你们三个,衣服换下来吧。”
这意思就是不用他们了。
三人瞬间就想跪下,想到自己身上穿的新衣服,而且都是好料子,硬生生停住了。
“东家,小的们哪里做得不对,还请东家明示,小的一定改,下次绝不会错了,求东家再给小的一次机会。”他用自己学过的礼仪蹩脚地对谢云昭拱手。
“是啊,东家,请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东家说了,要是练好了,开业那日只要顺利出场不出状况,就有一贯的赏钱!
那可是一贯!
眼看着一贯钱就要从自己眼前飞走了,简直比割肉还难受,更何况他们苦练了这么些天,结果全是白工。
谢云昭站起身来,看着他们道:“你们的问题都是一样的,腰背不够直,我对你们要求不高,腰挺直,目视前方,不要看起来像是刚偷了什么东西一样偷偷摸摸的。”
一旁的护卫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苏掌柜也不由掩嘴忍着笑轻咳一声。
三人被说得脸通红。
谢云昭道:“你们还有两天时间,这两天你们不用去上工,后日我会再看一遍,如果能有改变,我再考虑。”
三人也知道三日后店铺就要开业,两日已经是最大期限了,立刻点头答应下来,保证道:“我们一定好好练习。”
谢云昭朝两个护卫扬扬下巴:“实在不行可以请他们帮帮忙。”
三人皆看向两个孔武有力的护卫,不约而同咽了口唾沫,语气虚浮地应了声“是”。
三个伙计开始了自己为期两日的地狱生涯,谢云昭连带着染坊里的其他人,则开始对开业前的准备工作进行最后的查漏补缺和彩排。
“阿姐阿姐,你看你看,我写得对不对?”顾婉捧着个账本奉到谢云昭面前让她看,满脸期待。
谢云昭拿过账本,一页一页仔细翻看。
顾婉近些日子都在跟着绿夏读书认字,学习看账本,这些时日下来,已经初见效果。
所说字写得不算漂亮,但至少没有错字,算的账也都完全正确。
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陈娘子,顾婉在算账上颇有天赋,一手算盘打得那叫一个运指如飞。
“全对。”谢云昭抬起头看向她,笑道:“我们阿婉真厉害。”
这些日子在陈娘子的“浇灌”和“滋养”下,往日瘦弱的小姑娘圆润了不少,也长高了些,连皮肤都白了,身上穿着陈娘子送她的新衣服,笑容明媚:“那阿姐,我就负责外面那一处记账收钱吗?”
谢云昭点点头,摸摸她的头问:“你自己可以吗?”
顾婉犹豫了一瞬,重重点头,扬扬手里的账本,掷地有声:“我可以!”
“行,那外面就交给我们阿婉了。”
顾婉高高兴兴抱着账本走了。
“东家,您瞧瞧这架子这样摆对不对?”
“东家,祭品准备好了。”
“东家,这匾额现在挂吗?”
“东家……”
谢云昭忙得脚不沾地,染坊里其他人同样。
在紧锣密鼓的期盼里,九月二十六很快就到来了。
店里的员工全都起了个大早,早早到达店里。
谢云昭和宋莲以及苏掌柜几人则几乎是一夜没睡,只眯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又睁眼。
清晨的染坊静悄悄的,后院一处正对大门的屋子收拾出来,摆了两张供桌,供桌上立着财神和土地神,挂着梅葛二圣的画像,桌案上已经摆好了祭祀用的三牲和水果糕点酒水等供品。
另外一张供桌上摆着青、赤、白、黑、黄五种颜色的布帛,此谓彩祭。
青、赤、白、黑、黄为五方正色,以这几种颜色的布帛作为祭品,寓意能染出所有的色彩。
除此之外,还有用红布包好的几样染料,一碗清水祈求水质清澈,利于染色,还有一把布行所常用的尺子剪刀。
在供桌旁,还放着一个染缸。
“都到齐了吗?”谢云昭看了眼时辰。
马上到吉时了。
苏掌柜拿着名册过来,道:“前店都到齐了。”
掌管后面染坊的方掌柜也拿着名册上前道:“染坊也到齐了。”
“好,开始吧。”
谢云昭转过身,面向供桌,染坊的员工们也各自找好自己的位置。
“燃香。”
众人上前点燃香。
“跪。”
谢云昭率先跪下敬香,随后掌柜伙计依次跟着跪下,叩首,敬香。
“起。”
众人起身。
“奠酒。”
谢云昭将三杯酒依次洒于地上。
随即从袖中取出祭文展开,开始诵读祭文。
“夔州长灵县永康坊长安街,信士秦嫣谨以香烛牲醴,庶馐之奠,致祭……”
“……伏望诸神垂鉴,辞以鸿禧,佑我四时无灾,八节有庆,门迎百客,户纳千祥,匠役平安,技艺昌盛。”
清越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慢慢飘远,带着众人的期望飞向被缓缓升起的太阳照亮的天空。
众人皆不由自主抬头看向一点点被映红的天,只觉得好似真有神仙在天上看着他们祈愿一般。
“跪。”
谢云昭带着众人跪下,稽首,三拜九叩。
愿玄坛真君,开我财路,招宝纳珍,利市千倍。
愿土地尊神,镇我铺宅,驱邪避凶,人宅永安。
愿梅葛二圣,佑我彩慧,鲜衣耀目,永不褪色。
谢云昭一次一次抬头,看向供桌上供奉的四位尊神。
她真的开业了。
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
谢云昭微微一笑。
接下来便是焚烧纸钱和金元宝,以及祭文。
祭文的灰烬一部分埋在地下,一部分洒进染缸里,意在“神授秘技,根基永固”。
“来来来,分福了。”谢云昭招呼道。
众人上前分供品。
清晨的祭神仪式结束了,接下来就等吉时揭匾开业。
长安街的人们一如往常打开门,准备开始新的一天,却忽然听到一阵鞭炮锣鼓声。
循声寻去,看到那个名字早前便在长灵传得沸沸扬扬的染坊开业了。
这个消息风一般向城中各处略去。
吕家染坊,吕二爷听闻这个消息忍不住摔了个杯子。
“她什么意思,开业连请帖都不给我发一个?”他怒道。
底下的小厮任由飞溅的茶水落到自己衣摆上,一动不敢动。
“王老三呢?她给王老三发了请帖了吗?”吕二爷气得转了转手里磨得光滑的核桃,又问道。
小厮头低了低:“小的不知。”
他一个小厮,哪里能知道人家有没有收到帖子这样的事。
吕二爷也是气糊涂了,见小厮问不出来,只得起身。
“备车。”
吕家的马车很快在明和染坊的门口停下。
店里的伙计闻声迎出来,见是吕二爷,忙行礼。
“吕东家,您怎么来了?是来找我们东家的?”
吕二爷颔首,熟门熟路地往楼上走,一面问:“他人呢?”
伙计奇怪道:“我们东家听说长安街山河坊开业了,前去庆贺去了,您没听说吗?”
吕二爷脚步一滞,脸色有些难看,什么意思?还真的只没给他发请帖?这是干什么?一起孤立他是吧!
姓秦的臭丫头,好得很!
“你们东家是什么时候收到秦小娘子的请帖的?”他不甘心地问道。
伙计挠挠头,正想摇头说不知道,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道:“我们东家应该是没收到请帖,小的瞧他听见山河坊开业了还惊讶得很呢。”
吕二爷虽然惊讶,但心情到底好了不少,安心地上了马车。
“老爷,回染坊吗?”车夫问道。
吕二爷转了转核桃:“去青玉行。”
既然王老三去了,他不去就不好了,只不过他可不想上赶着去,先去青玉行逛逛好了,顺便挑份贺礼。
……
王三爷赶到山河坊时,山河坊外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听着里面一阵阵的琴声,还有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他有些奇怪:“这是在做什么?请了舞狮吗?”
可是舞狮怎么会有琴声?
然而前方已经被人群挤得密不透风,连阶梯上都站满了人,他根本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小厮忙上前为他开道:“让让!让让!我们东家是来贺礼的,麻烦让让。”
在一片骂声里,小厮成功带着王三爷挤进了包围圈。
王三爷胖胖的身子被挤成一长条,等挤出人群,他胖胖的身子才胖开来。
他气喘吁吁地抬头一看,面前的情景让他惊讶地瞪大了眼。
只见山河坊前面被围出来的空地上,站着一个身穿鹅黄广袖长裙的姑娘,那姑娘头戴面纱,手拿一把与她衣服同色金光闪闪的扇子,正对着人群行礼。
伴随着一阵掌声,她缓缓转身,迈着优雅地步伐走进店铺里,众人伸长脖子往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