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和迦蓝月走了,关门声后,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一急一缓的两道呼吸声。
等到那两个人完全走远,苏妤才抬眼给床上的人分去目光,才发现沈煜已经气得把眼睛闭上了。
深邃的眉骨下,浓密纤长的睫羽微微颤动,高高挺立的直鼻犹如地标性建筑,他的侧颜无疑是完美无瑕的,秒杀苏妤在荧幕上见过的所有男明星。
如此权威的一张脸,简直是艺术品啊,跟艺术品有什么好置气的呢?
所剩不多的怒火悉数退散,她似笑非笑地往前走了几步,故作叹息道:“都说长得好看的人脾气差,我算是领教到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沈煜从她开口时就没对话语的内容抱有什么期望,不料穿透耳膜的居然是一句……夸奖?
他没有听错吧?苏妤在夸他好看?
在嫁过来之前,他也是时常听到旁人夸奖自己的容貌的,可嫁过来之后,传到耳朵里的便尽是来自于眼前这恶雌的辱骂。
“你的毛色一看就是狼族里最卑劣的种类。”
“你哥长得那么好看,怎么你却长成这样?”
“再敢瞪本殿,就把你那双眼睛剜下来,污浊的灰色,看着就心烦。”
诸如此类的诋毁数不胜数。
长期频繁的打压使他变得麻木,以往引以为傲的容貌似乎是个错误的认知,甚至有时候连他自己心里都偷偷在想,要是能和哥哥长得再像一点就好了。
可那个亲手将他的骄傲摧残的雌性,现在却改口说他好看?
定是用来迷惑他的花言巧语,指不定又要使什么坏呢!
他将双眼和嘴巴都闭得死死的,说服自己不去在意苏妤所说的任何一句话,心里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掀起了波澜,越是压制,越是反噬。
他沉浸在与自身的对抗中,直到敏感的腰腹上倏然传来柔软的触感,在肌肤上惹出一簇颤栗。
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剑眉拧起,他用凶神恶煞的眼神掩盖心头泛起的羞恼。
“苏妤!你干什么?!”
可惜他再怎么凶狠,也改变不了身体动弹不得的事实,苏妤根本不在怕的。
顶着他那道淬了毒的视线,当着他的面,指腹隔着薄薄一层布料,在凹凸有致的腹肌上摸了一把。
语气理所当然,“在干什么?当然是帮你脱衣服啊,琉璃不是说了吗?让我再给你泡个药浴。”
沈煜下意识地抗拒,可“不用”两个字在唇齿间反复咀嚼,怎么都说不出口。
据说就是那药浴修复了他体内断裂的经脉,让他得以起死回生的,也许再多泡几次,就能解决身体不能动弹的毛病呢?
打嘴仗时理智全失,才能说出放任自己自生自灭的气话,可要是真成了残废,岂不是让整个家族都跟着蒙羞?
八块腹肌在他分神之际惨遭毒手,已经又被摸了几个来回,他强迫自己忽略掉传入大脑神经的瘙痒感,冷声道:“不脱衣服也可以泡。”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色雌打的是什么主意。
昨天在浴缸中醒来后的场景历历在目,每回想起来都跟噩梦缠身一样惊悚,他再也不要给这色雌看光自己的机会了。
苏妤答应得比他想象中还要爽快,“行啊,那就穿着衣服泡。你穿着衣服,我也穿着衣服,这总行了吧?”
“嗯。”低沉的应答几不可闻。
苏妤去给浴缸注满灵泉,留下沈煜独自躺在床上发呆。
那哗啦啦的水声敲击在耳畔,渗透在空气中的明明是丝丝凉意,他的身体却莫名感到燥热,喉结在嗓间滚了又滚,呼吸都是烫的。
他不断安慰自己:没事的,不要把那丑了吧唧的雌性当成雌性看。
然而脚步声从远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上,压迫感促使他的心跳更加快了。
在意识到即使衣衫齐整,也需要苏妤亲自将他搬运的时候,他沙哑出声:“还是找个侍卫来吧,你抬不动……”
“我”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纤细的双臂绕过他的腰间,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猝然袭来。
眼前的画面翻转,再次回过神时,他整个腾空的身体已经被抗在苏妤的肩膀上了,翻折的角度刚刚好,双脚和脑袋都不至于着地。
倒挂在眼中的景象令他头晕目眩,心头顿时激起了几丈高的浪花,恍惚间竟分不清此时是处于梦境还是现实。
这雌性的力量是何时变得如此强大的?她真的是苏妤吗?
沈煜见识过无数次她挥鞭的力量,还曾出言讽刺过她力气太小,鞭子舞得跟挠痒痒似的,把她气得命人改了好几次鞭子的材质,才有了后来皮开肉绽的效果。
可如果从最开始,苏妤使出的就是这种力度,他哪里还会有气力讽刺?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未知数。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便会生根发芽,势如破竹地生长。
从昨天到今天,两人相处的画面犹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逐一映现。
一个废物觉醒治愈系异能的可能性有多大?从不善言辞转变成牙尖嘴利需要多长时间?
就算是她突然开窍了,异能不仅改善了她的体能,还润滑了她的脑子,可人的性格和喜好难道也能因为觉醒异能而改变吗?
她从前对自己的嫌恶是那样真实而深刻,无需刻意表现,便能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中流露出来。
可昨天晚上就寝时,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打地铺的人是她。
这符合逻辑吗?一个自恃身份尊贵,且厌恶他到使用各种刑法虐待的人,会把床让出来给他睡?
一个个被忽略掉的疑点串联起来,连成一条清晰的线,最终指向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眼前再度天旋地转,他整个人被一道利落却温柔的力度送入了浴缸之中,清冽微凉的水一拥而上地裹住身体,唯独摁在肩头的那双手是滚烫的,毫不费力地将他完全失去平衡感的身形稳住。
苏妤超额完成了她的承诺,不仅没有让两人再次落入“坦诚相待”的窘境,甚至连浴缸都没进,就这么在他身后席地而坐了。
“我真聪明,这样不就行了?”她自夸道。
隔着浴缸的裙边,既不会自己湿身,又能扶住这头狼,不让他淹死。
她正为自己的聪慧而感到沾沾自喜,却听见前面传来冷沉的嗓音。
“你不是苏妤,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