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的时候老夫子回家过年,公孙秉和岑安也在家里做了一桌子菜。
这是公孙秉第一次听岑安说起她的家人,说她是被家里人抛弃的那个。
“家里一个姐姐一个哥哥,逢上灾年,家里揭不开锅,后来又遇上洪水,家里房屋都被冲毁了。爹娘商量之后舍了我……”
公孙秉想问,姐姐呢?
为何要舍弃妹妹?
许多人都喜欢儿子而轻视女儿,他都明白。
“姐姐十二岁,他们打算把她卖入青楼,而我太小了,当时又总是生病,即便是青楼也是不愿意收的。”
“卖姐姐是为了活下去,丢下我,是为了我少吃一口粮食。”
岑安用近乎平静的语调和公孙秉说起这段凄惨的童年经历。
“那你……是怎么长大的?”
又是怎么成为赏金猎人的?
这其中岂不是吃了很多苦,经历了很多次命悬一线?
可你为什么还如此愿意救他,帮他?
为何还能保持如此单纯善良的心性?
对于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岑安避而不谈,她给公孙秉斟了一杯酒。
“公孙秉,我能告诉你,公孙家很富裕,在武陵城是数一数二的富户,在官场也有几分薄面,你回到公孙贾避免不了争斗家主之位。”
灯下的姑娘容颜秀丽,举杯对他道:“我给你时间读书识字明理,想求你,今后你若成了公孙家的家主,请一定多帮一帮落难的女孩儿。她们可能都不是被满怀着期待降生到这个世上的。”
“你说的,我都应。”
公孙秉双手举起酒杯,认真的同岑安碰了杯后仰头饮下这杯酒。
岑安也笑着饮下。
吃完年夜饭,公孙秉收拾了碗筷后给岑安拿来披风和花鸟手炉。
“听人说,新年之后去财神庙上第一炷香来年一年的财运都会很好,安安,我们去拜拜财神好不好?就算是抢不到头香,去上一柱香财神爷也会知道我们的心意的。”
“一个赏金猎人财运好可不是什么好事。”
岑安打趣。
“那就我赚钱给安安花。”
岑安眸光一顿,四目相对的眸光之间有什么在流转,没有说明的缠绵与情意缓缓浮出水面,但无人宣之于口。
“我现在抄书写诗写家书也能赚钱了。”
公孙秉迅速回到他和岑安现在的身份中。
他微微移开眼,“我将来还要高中状元为安安谋诰命。”
邻居在门口轻唤,让他们赶快出门看烟花,晚了可抢不到好位置了。
“走吧。”
岑安道:“晚了可就没好位置了。”
“那也要先去拜财神。”
公孙秉对于赚钱的执念是很深的。
岑安没办法只好由着他。
公孙秉也知道她必然会顺着他,原因无他,她的性子好。
姻缘庙里挤满了年轻的男女,财神庙里多的是年纪稍长一些的和年老的。
公孙秉和岑安到算是最年轻的。
小儿女都喜欢沉溺于情情爱爱,稍微经过生活的磋磨之后便会知道情爱于生活而言,应该排在后面。
头香是抢不到了,公孙秉买了两柱香和岑安规规矩矩排队,但大人带的几个孩童在人群中转来转去做游戏。
公孙秉下意识的为岑安挡住孩童,冷不防自己倒是被一个稍大一点儿的孩子撞了一下,就这么往岑安撞去。
岑安无比淡定的扶住了公孙秉。
“这与我想的不大一样。”
公孙秉无比失望。
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让岑安微微笑弯了眉眼。
“站好,快到我们了。”
岑安轻轻一推公孙秉,公孙秉站定了。
无比诚心的给财神爷上了香,公孙秉给岑安买了一盏虾灯提在手上。
漂亮至极的虾灯引来许多人侧目,对于杀手来说别人过于注视的目光令她感到不安。
岑安下意识的想往偏僻的角落里走,但却被公孙秉握住手。
“安安。”
公孙秉道:“你手中提着的是我给你买的灯,这里是太平盛世,你可以抬头,昂首挺胸的走在街上,不必躲闪。浩浩江山,也有你一份。”
岑安手心紧张的沁出了些许汗意。
公孙秉握着她的手走在人潮如织的街上,走上美人桥头,下面是沿着河岸种植的垂柳,柳树旁都是手中提满了灯上街游玩的百姓。
满城烟火,暖色醉人。
公孙秉握着岑安因为握剑而磨出老茧的手,心中忽然生出了勇气。
“安安,你刚才为何没想过把虾灯扔了就无人会再看你了,而是选择躲起来?”
他问这话的时候是凑近了岑安,呼出的热气撩得她耳廓有些发痒。
不出意料的没有得到回答,并且眉头还下意识的皱在一起。
“安安,回到武陵城,你可以留在武陵城吗?”
“我行走江湖,居无定所……”
“可我想你留下。”
公孙秉并不打算放过她。
诉说爱慕,坦白心意是一瞬间生出的勇气。
“安安,你心里……”
砰!
夜色画纸上忽然绽放一簇烟花,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目光所及的整片夜幕都被填满。
岑安的视线被烟花吸引,而公孙秉喉间没有说出口的话也彻底湮于喉间。
两人都清楚,这或许是他们人生中最安稳的一段日子。
第二日岑安和公孙秉便继续踏上前往武陵城的路途。
依旧是年轻学子和随行的夫人。
公孙秉热衷于给岑安买胭脂首饰,看她安安稳稳的坐在马车里。
岑安却觉得这样赶路速度太慢了,但公孙秉一一路也没有遇上杀手为由堵住了岑安的话头。
如此又行了一个月。
即将入武陵城时两人遭遇了最大规模的刺杀。
那些人发了狠,似乎豁出性命也要把他们留在武陵城外。
粘腻的鲜血几乎让岑安握不住剑柄。
公孙秉浑身浴血,杀红了眼却始终敌不过训练有素杀手的围攻。
从大漠就只能走到这里了吗?
公孙秉不甘的想,他们经历了那么多次的生死磨难,最后只能停在这里?
那他,她所受的伤又算什么?
但在绝对的压势面前,不甘也只能是不甘。
后来公孙秉想,就算是死,他也要和岑安死在一处。
他握紧剑,手上的伤口因为用力而血肉崩开,鲜血的似荷叶上的露珠一般直往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