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送来的调令,孙师长喉头滚动两下,像被鱼刺卡住似的,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半句:“简直是……”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调令猛地一拍,胸膛剧烈起伏着,军装下绷紧的肩膀微微发抖,“打仗的时候只会摆一字长蛇阵呆呆的死守,搞起权术倒把三十六计玩得透亮!这师长当得真他娘的窝囊!”
“师座!”副师长猛地合上门,压低的嗓音带着焦灼,“墙外有耳啊!这种时候你要是被抓到把柄,白的也能描成黑的……”
他快步凑近桌边,指尖叩了叩盟军的电报,“您且忍忍。只要师长的位置还在,总有转圜的余地。”
“忍?再忍下去,老子就和林译那家伙一样,成了被架空的空壳!”孙师长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哐当乱跳。他敲着墙上全国地图的暗色区域,声音突然嘶哑,“从前那几个将军都不是这么废物的,可后来哪?老子宁可明刀明枪的来,也不想受这窝囊气。”
副师长一把按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您明着对抗,上头有的是办法。现在不过是揉进一点沙子,咱们再慢慢调整。您瞧瞧军座,再看看战区司令,哪位真能随心所欲?”
“这……”孙师长喉结滚动,把更重的话咽了回去,只剩一声叹息:“唉,真是受够了,什么事都要插一脚,偏偏这实实在在粮饷不管。”
“这不是现在有人管了嘛,师座,一切从长计议。”副师长的这句话为这段劝说收了尾——确实,日后他们不用再为补给担忧了。
与两位即将赴印受训的师长不同,山城的那位对着盟军指挥部送来的编制表,显得十分满意。他用指节在纸面上重重一叩,眼底迸出精光——这般装备配置,简直豪奢得令人心惊。
会议室里只有幻灯机在嗡鸣作响。机要秘书将一帧帧装备清单投射在幕布上,解说声干练的读着报告:“美制105榴弹炮马上到位,经查部分是一战德制改造而来。卡车也在陆续到位……”
等纸质文件分发到诸位将领手中,他才环视全场总结道:“按照这个配置,足以武装起比新五军更精锐的兵团。火力足足翻三倍不止,机动性更是翻了好几倍。”
一位中将率先推开面前的资料,开口说道:“啧啧啧,再配备三千支中正式步枪,这就是四个整编旅!加上炮兵、工兵直属队,战斗力已经超过常规军级了。”
他指尖敲在后勤编制栏上,接着提出建议:“就是这个后勤保障太过于冗余,我建议裁撤三成后勤单位,把省下的名额转补为作战兵员。同时可以抽调六成卡车补充各战区后勤。”
另一名将领立即接话:“吉甫兄所言极是。不过……”他朝主位微微倾身,“整编宜缓不宜急。眼下既由花旗国承担他们的给养,供养这五万大军可不是一笔小数,可以缓解财政压力。”
主位传来茶杯轻叩的脆响,众人瞬间静默下来。那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吉甫与墨三,谋得深,看得远。”
他指尖划过编制表上密密麻麻的装备清单,缓缓道:“倭寇败相已显,但整军如同烹小鲜,不可太急。”
目光转向提议裁撤后勤的中将,他继续说道:“军援不是白拿的,总要顾着盟友颜面。这样急吼吼的不妥,何况后面还有一大批装备要到,现在这么做,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
一声听不出情绪的轻笑在会议室里荡开,他接着吩咐道:“那两个师长刚接过部队,总得让人家先把板凳坐热了再说。吉甫,这话你替我带到。”
其实,他心里何尝没有这念头,只是眼下实在不妥。他面上却不起波澜,心底那点念头早被掐灭。现在插手若是做的太过,无异于自绝于美援命脉。没油的铁王八,终究是滩废铜烂铁。说到底,还得盯着后续的大批物资。
“就这么定了,整编事宜,暂依墨三之议。”文件“啪”地合拢,截断所有议论。他另抽出一册烫金封皮的文书推至桌心,“花旗要在滇省搞联合整训,盟军指挥部连教官名单都拟好了。”
满座将领的呼吸骤然凝滞。谁都心知肚明,这分明是Stillwell将军插向军权的楔子。一片死寂的会议室里,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角落里那个瘦长的中年人。
主座上的人端起茶盏,盏盖沿着青瓷碗口缓缓摩挲着,开口道:“雨农,这个学堂你最熟悉,来给大家介绍介绍。”
那瘦长的中年人起身敬礼,又向在座众人微微鞠躬,这才缓缓开口:“花旗方面基于我军作战积累的经验,与我方合办特工学校,核心目标是为情报系统培养敌后袭扰与破坏人员。”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继续介绍道:“这批学员毕业后,为华夏战局立下不少功劳。其成效很快引起花旗国当局注意,让他们意识到这类技术型人才对作战的巨大助益。”
主座上的人打断了他:“因此,他们陆军部决定组建一支模仿东瀛渗透战术的特种部队,配备上述受训学员,专司敌后渗透作战。都看看资料,说说你们的想法。”
实则此番整训,Stillwell将军特意着力培养这支部队,其蓝本正是国内陆军部最新编练的一支部队。
这支部队任务范围极广,涵盖游击战、情报搜集、密码破译、爆破技术及伪装潜伏等诸多方面,正是日后大名鼎鼎的游骑兵部队的前身。只不过眼下尚未细分,仍在筹备阶段。
这个决策源于他对这片战场的深入研判:其一,缅北地形极适于游击作战;其二,国军数支擅长穿插迂回的部队战绩颇佳;其三,现有部队情报体系几近瘫痪,所有情报均需经山城周转方能传回战区,效率极其低下。
可与会众人皆是一脸不以为然。目光扫过资料上那乏善可陈的战绩,有人忍不住嗤笑出声:“他们迄今为止,不过派了十几个人参与过一次登陆袭击?就这,还要专门组建部队?依我看,你亲自出手,怕是就绰绰有余了吧?”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的确,那会儿在场的人,没一个看好这种模式。就连坐在主位上的那位,也只是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迟迟没有表态。唯有那个瘦长男子,紧捏着拳头,一言不发地杵在那儿,显得格外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