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真是一瞬都不能松懈,竟让你钻了空子……老子身上是有不少人命,但黄璋那小子不是。”
“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若说你就信吗?你已经把我当做是杀人凶手,那我说再多也无益。”
“你……”
徐绮不知该说什么,谭九鼎却悠悠道:“你找王程等人不是为了认亲攀友的吧?”
“废话!”
“那你又为何要替他们背杀人之名呢?不憋屈吗?”
都说别扭人要用别扭法子治,谭九鼎这话还真就戳中了左大益的心窝。
他想了想:也对,老子凭什么替那群人顶罪?
于是点了点头,开始道出那夜的所见所闻——
“那晚我在水次仓公廨旁等了黄璋许久,丑时左右他回来后,我随之潜入。”
“本想直接将人擒住,可一直没等到合适时机。好容易盼到他出来解手,结果没料到,在茅厕旁已经有个人在等他了。”
“那人是谁?”
“看不清,黑灯瞎火的,只能看出身量没有黄璋高壮。而我不知他几时站在那里的,又是如何来的,说明他脚底下有些功夫在。没办法,我只能继续躲在暗处。”
“那两人说话声音很小,一开始像是起了什么争执,只听见寥寥几个字,说什么‘另做打算’之类的,再后面就听不清了。”
“后来呢?”
“后来两人很快就分开了,黄璋是一个人……你别急,等我说完,看似是分开了,但实际与黄璋见面的那个人并没走远,待黄璋走向茅厕解手之时,他冷不丁地又掉头,直接拔刀给了黄璋一下!”
“然后从黄璋身上摸走了什么,将手里的刀丢下后直接翻墙跑了。”
“我上前去看黄璋时他脖子已经断了。那一刀干脆利索,半点拖泥带水都没有!于是我掉头去追那人。”
“对方轻功实在不错,只能看见他路过撂荒地时扔了什么东西,人却没追上。我回去将那东西拾起……是解腕刀不错,就是那把解腕刀。”
“如此说来……被带走扔掉的这把解腕刀才是黄璋身上的,而用于杀人的那把是凶手留下的?”
“没错,而看那杀人的手法,像是个军中之人。”
“会是王程吗?”徐绮扭头问谭九鼎。
谭九鼎点了点头,嘴里却说:“不一定,解腕刀不是那么难得,公廨中也几乎是人手一把。不过王程确实符合作案的条件。”
仔细想想又问左大益:“你确定真凶不是公廨中的人?”
左大益也坦诚。“我不知道。我当时光盯着黄璋了,只敢说肯定不是与黄璋同寝的那几个,至于是不是其他屋里头摸出来的……就很难说了。”
“若你再见到那人能认出来吗?”
“如果他动了功夫的话应该可以。”
“那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要找到王程等人了,我们得去大牢走一趟。”
屋里没人反对徐绮的建议。
不过左大益还是好奇地问:“那陈嗣真到底是为了什么杀死了他老子?”
徐绮瞥他一眼,瘪瘪嘴说:“我们倒也想知道,他不肯说。”
“不过我感觉他看似在陈处厚的庇荫下活得悠哉,但实则不然……”
“陈处厚为人霸道强势,还时不时在人前表露出对这个儿子的不满,估计平时也没少给陈嗣真苦头吃。”
“而他擅自做主给陈嗣真结了这么一门亲事,让他又多了一个更霸道的老丈人和一个瞧不起他的媳妇压在头上,陈嗣真的日子应该不好过。”
“我今日留意到了陈家少夫人总共出现了三回:第一回案发时被惊叫引出,后两次则都是在曾如骥到来时才肯出来露面。”
“而这几回出来直到被陈嗣真被我们指为凶手之前,她没有一次眼神落到过陈嗣真的身上,也没有开口过问安慰他,简直像是……把他当成不存在一样。分明是夫妻俩,这着实有点儿奇怪。”
“可其中有一回她却看向了潘集,曾如骥在时,她眼神也时常往那边飘忽。虽说潘集没有回望……但你记不记得?”徐绮看一下谭九鼎,向他求证,“潘集中途曾称解手来到后宅,他说听到后花园女眷谈笑,而自己回避了?”
“没错,他是这么说的。”
“但我有种感觉,他非但没有回避,反而确实地见到了女眷中的某人。或者说,他来后院根本就不是为了解手。”
“……你是说他与陈少夫人有染,二人私会?仅凭只言片语和莫名的眼神判断,未免轻浮了吧?”
“确实,不过直觉这种东西有时候就是来得古怪。陈嗣真发疯时不也骂了少夫人,说她不守妇道吗?”
“倘若真是如此的话,那我猜想他杀死陈处厚的原因,可能跟自己想与妻子合离,而陈处厚不同意有关。”
“他当然不可能同意,这是攀上指挥使当大树,他不可能断了这份亲事。”
“没错,正是因为这样,陈嗣真本就一直压抑着,对内被亲爹瞧不起,对外又被拿来与外姓人的潘集比较,发现潘集与妻子的私情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直到今日他突然发现陈处厚被折磨得奄奄一息,鬼神神差觉得这可能是个机会——只要陈处厚死了,那陈家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做任何事,陈家交给潘集打理的生意也都会回到自己手中,一切将有自己说了算。”
“于是他一狠心,下了毒手,只是没想到最终还是被揭穿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谭九鼎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
他也发现陈嗣真杀人一定是临时起意,才会露出这么多的破绽。
而陈嗣真因为一时的冲动与糊涂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他的自尊本就十分脆弱,如若当众坦露杀人理由,无疑是自揭伤疤。这就不奇怪他为何会在事后保持沉默了。
几声干巴巴的掌声响起。
两人看向左大益,才想起他的存在。
左大意像个听书听爽快了的客人,啧啧称奇,冷笑:“当真是绝呀,没想到这故事还如此热闹精彩?你们何时去大牢?不妨带上我一个。”
“你是要热闹还是要命?”
男人颇为正经道:“当然是都要。”
徐绮上下翻动眼帘将他扫视一遍。“好啊,可以带上你,但在这之前,你得拿出足够的诚意让我们信任才行。”
“我说出黄璋的事,还不够表达诚意?”
“你说出黄璋是为了你自己,不是为了我们。”
“哼,真是难缠……那你倒是说说想让我做什么?”
“不如就告诉我们,你为何要找王程等人?为何要去裘陈曾几家行窃?到底从他们那里偷来了什么?”
左大益看看徐绮,又撇眼看向谭九鼎,深深望了眼。
刚刚还嬉笑的脸色被心事凝在了一起。“也罢,该来的也躲不掉。”
他像舍弃什么似的,突然变得爽快。
“不瞒你们说。我是为了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