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母亲后，沈秀兰站在收拾整齐的店里，心里既踏实又空落落的。
王桂兰临走前那双粗糙的手紧紧攥着她，眼睛里满是骄傲的光。
午后阳光斜斜地照进店里，在擦得发亮的水磨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秀兰正擦拭最后一张桌子，门口风铃清脆作响。
“老板娘，今天还有小龙虾吗？”一位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提着公文包走进来，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
沈秀兰直起身，将抹布搭在椅背上：“张教授来了？快请坐。小龙虾还有，刚捞上来的，活蹦乱跳呢。”
张教授是附近医科大学的老师，这几个月常来店里吃饭。
他扶了扶眼镜，在靠窗的老位置坐下：“那来一份中辣的，再加碗米饭。”
“好嘞，马上就来。”沈秀兰利落地往后厨走，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道，“张教授，今天怎么这个点才吃饭？”
张教授从公文包里取出几本厚厚的书放在桌上。
他苦笑一下：“刚带学生做完实验，耽误了时间，现在这些学生啊，连基本的细胞培养都做不好。”
沈秀兰目光在那几本书上停留片刻，心头忽然一跳。
她想起前世在电视上看到过生物医药行业的报道，说是未来的朝阳产业，可惜那时她已经无力抓住任何机会了。
“您先喝点茶，菜马上就好。”她给张教授倒了杯热茶，状似随意地问，“生物医药这行当，以后真能发展起来？”
张教授吹开茶水上浮着的茶叶，眼睛一亮：“何止是发展！我跟你说，现在国外都在研究基因工程，咱们国家虽然起步晚，但潜力大啊。”
他越说越起劲，沈秀兰站在桌边听着，手里的抹布不知不觉攥紧了。
“妈？”一声轻轻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沈秀兰猛地回神，发现女儿正站在后厨门口，手里捧着算盘和账本，眼睛却亮晶晶地望着张教授的方向。
“怎么了？”沈秀兰走过去，接过女儿手里的东西。
招娣小声说：“账算完了。”可她的目光还黏在张教授那些厚厚的书上。
沈秀兰心里一动。她拉着女儿走到张教授桌前，歉然一笑：“张教授，能不能让我闺女看看您的书？她还没见过这么厚的书呢。”
张教授推推眼镜，和蔼地招招手：“来，小姑娘，喜欢看书是好事。”
招娣怯生生地走过去，手指轻轻抚过书皮，眼睛瞪得圆圆的。
当张教授翻开那本解剖图谱时，她倒吸一口气，却没有害怕，反而凑近了些。
“这是人的心脏？”她指着彩图问。
张教授惊讶地看她一眼：“对，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自然课上学过，”叶妍声音渐渐大起来，“老师说心脏就像个泵，能把血送到全身去。”
张教授赞许地点头，又指着一个结构问：“那这是什么？”
叶妍皱眉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是......肺？老师说过肺是呼吸用的。”
沈秀兰站在一旁，看着女儿专注的侧脸，心头百感交集。
前世招娣也是这么聪明好学的，可惜......
那天晚上打烊后，沈秀兰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算账，而是拉着女儿在院里坐下。
“小妍，”沈秀兰轻声问，“今天你看张教授那些书，不怕吗？”
招娣摇摇头，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不怕。妈，我觉得人体可神奇了。张教授说，人的身体里像有个小工厂，每个细胞都在干活儿。”
沈秀兰摸摸女儿的头，想起前世在报纸上看到的消息：“妈听说，以后要是学医，能研究出治大病的好药，能救好多人的命。”
叶妍忽然抓住母亲的手：“妈，我们自然老师说，国外有种药能治糖尿病，就是生物医药公司做出来的，糖尿病就是......就是像隔壁王奶奶那样的病，总是口渴、没力气。”
沈秀兰惊讶地看着女儿。她没想到女儿连这些都记得这么清楚。
“你想学这些吗？”沈秀兰轻声问，手心有些出汗。
叶妍用力点头，随即又低下头：“可是......学医要很多年吧？要花很多钱吧？”
沈秀兰心头一酸，把女儿搂进怀里：“傻孩子，钱的事不用你操心。妈现在能挣钱，以后更能挣钱。只要你真想学，妈供你到什么时候都行。”
叶妍抬起头，眼睛里有星光在闪：“真的？妈，我真的想学，我想知道人为什么会生病，怎么才能治好病。”
“好，”沈秀兰握紧女儿的手，“那咱们就学医。”
从那天起，沈秀兰开始留意一切和医学有关的信息。
她去旧书市场淘来几本医学入门书籍，虽然她自己看不太懂，但还是摆在店里最显眼的书架上层。
叶妍一有空就捧着那些书看。
“妈，这是薄荷，能治感冒的。”招娣指着一丛绿油油的叶子说。
“这是马齿苋，外婆说能消炎呢。”她又拔起一株野草。
沈秀兰惊讶地看着女儿：“你怎么都知道？”
招娣有些不好意思：“我问过外婆，外婆教我的。外婆认识好多草药呢。”
沈秀兰这才想起，母亲确实懂些草药知识，小时候她磕着碰着，母亲都是去野外采些草药给她敷上。
周末，沈秀兰特意带招娣去了一趟中医药大学。
她们没进去，就在大学门口的小书店里转悠。
招娣看着满架子的医学书籍，眼睛都直了。
“妈，这本书真好。”招娣捧着一本书，爱不释手。
沈秀兰看了看定价，心里咯噔一下，足足是她三天营业额。
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掏钱买了下来。
回家的公交车上，招娣一直抱着那本书，一页一页地翻看，连售票员报站都没听见。
“你看得懂吗？”沈秀兰问。
叶妍指着一段文字：“这里说，人的身体里有好多小细胞，每个细胞都有生命。妈，你说细胞会说话吗？它们怎么知道该干什么活儿呢？”
沈秀兰被问住了，只好说：“妈也不懂，等你以后学了教妈好不好？”
叶妍郑重地点头，眼睛里有种沈秀兰从未见过的光芒。
那天晚上，叶妍做完作业后没有马上睡觉，而是趴在桌上画着什么。
沈秀兰走近一看，女儿正在画一颗心脏，线条虽然稚嫩，但结构却画得清清楚楚。
“妈，”叶妍忽然抬头，声音坚定，“我以后要当医生，要研究怎么治大病。”
沈秀兰站在女儿身后，手轻轻搭在女儿瘦弱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