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的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砸在汪丽的心上。
他宽阔的臂弯将瑟瑟发抖的团子护得严严实实。
汪丽脸上的委屈瞬间凝固,转为不敢置信。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同床共枕的男人,他眼中的冷漠和疏离,是她从未见过的。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彻底的陌生人,一个不速之客。
“叶昭!你……”汪丽的声音拔高,尖锐得刺耳,“你为了这个女人,连我这个团子的亲妈都不放在眼里了?你看看小凯,看看团子,他们都被她教成什么样了!我才是他们的妈妈!”
叶昭没有与她争辩,只是抱着团子,侧过身,用自己的后背完全挡住了汪丽的视线。
他对沈秀兰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去看看叶邵凯。
沈秀兰会意,转身走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她没有立刻敲门,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能听到里面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那声音,像小兽受伤的呜咽,一下下揪着她的心。
院子里的僵持还在继续。汪丽见叶昭油盐不进,便将所有的怨毒都对准了那扇门。
“叶邵凯!你给我出来!你个小白眼狼!我怀胎十月生下你,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为了一个外人,连自己的亲妈都打?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钉子,穿过薄薄的门板,钉进叶邵凯的心里。
屋里的哭声戛然而止。
“我今天非要带走团子不可!”汪丽说着,又要上前。
“你再闹,我就报警。”叶昭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这句话终于让汪丽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看着叶昭身上那身笔挺的警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可以撒泼,可以骂人,但她不敢真的和警察对着干。
她恨恨地瞪了叶昭一眼,又看了一眼地上那个被摔坏的玩具汽车,最后把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好得很!叶昭,沈秀兰,你们给我等着!叶邵凯,你这个白眼狼,你给我记着!”
说完,她转身,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冲出了院子,带着满腔的愤恨和不甘。
汪丽的离去并没有让院子里的空气缓和下来。
那句“白眼狼”的诅咒,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接下来的几天,汪丽果然没有善罢甘甘休。她不敢再硬闯,却换了另一种方式。
她隔三差五地出现在胡同口,一见到放学回家的叶邵凯,就指桑骂槐,对着周围的邻居哭诉自己如何被儿子和前夫抛弃,又如何被一个乡下女人鸠占鹊巢。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来往的人都听得清楚。
叶邵凯变得愈发沉默,每天回家都低着头,一进门就钻进自己的房间,连吃饭都只是匆匆扒拉几口。
这天下午,汪丽又来了。她没堵在胡同口,而是直接堵在了四合院的大门外。
她没有拍门,只是用她那尖亮的声音,一遍遍地重复着那句话。
“白眼狼!没良心的东西!我真是瞎了眼才生下你……”
院子里,叶邵凯正在用小刀削铅笔,听到这声音,他的手猛地一抖,锋利的小刀在食指上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愣愣地看着手指上的血珠,耳边是汪丽不依不饶的叫骂。
那声音搅动着他心里所有的委屈、愤怒和羞耻。
他不是白眼狼!他不是!
“啊——!”叶邵凯突然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怒吼。
他丢下铅笔,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冲了出去。
他拉开院门,双目赤红地瞪着门口那个妆容精致的女人。
“你给我滚!”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你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妈妈!你滚得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再来!”
汪丽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
叶邵凯不管不顾,随手抄起门边扫院子的破扫帚,朝着汪丽一通乱挥,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滚!滚!滚!”
他没有真的打到她,只是用这种激烈的方式发泄着。
汪丽被他逼得连连后退,最后狼狈地跑远了。
叶邵凯丢下扫帚,“砰”地一声甩上大门,背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他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
沈秀兰和叶妍她们闻声从屋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叶昭也正好下班回来,推开虚掩的门,脚步停在了门口。
沈秀兰没有说话,她走过去,在叶邵凯身边蹲下,静静地陪着他。
她看到他手指上的伤口,回屋拿来碘酒和纱布,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手,帮他清理包扎。
整个过程,叶邵凯一动不动,任由她摆弄,只是哭声怎么也止不住。
“小凯,”沈秀兰的声音很轻,很柔,“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你不是白眼狼,你是个好孩子,是个好哥哥。”
叶邵凯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沈秀兰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继续说:“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父母。你妈妈……她也有她的难处,但是她的做法伤害了你。你有权利感到愤怒,有权利感到委屈。这都不是你的错。”
她没有说汪丽的坏话,只是站在他的角度,承认他的痛苦。
叶昭默默地站在一旁,他看着沈秀兰温柔地安抚着自己的儿子,看着儿子在她面前毫无防备地痛哭。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攥住,又酸又胀。
他迈步走过去,蹲在了儿子的另一边。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放在了叶邵凯的头顶,轻轻地揉了揉。
感受到头顶传来的力量和温度,叶邵凯猛地抬起头,那张挂满泪痕的脸上,写满了痛苦和挣扎。
他看看叶昭,又看看沈秀兰。
突然,他扑进了沈秀兰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衣服,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我只有一个妈妈……”他哽咽着,声音含混不清,却带着撕心裂肺的决绝,“我只认一个妈妈……就是你……”
沈秀兰的身体一僵,随即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这个正在颤抖的男孩。
她的眼眶也红了。
叶昭蹲在一旁,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站起身,走到院门口,将大门重新关好,插上了门栓。
当晚的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叶邵凯的眼睛还是红肿的,他低着头,默默地吃饭。
叶昭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放进了叶邵凯的碗里。
“吃吧,”他声音有些干涩,“多吃点,长身体。”
叶邵凯抬起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边的沈秀兰,然后夹起那块肉,大口地吃了起来。
夜深了,孩子们都睡下了。沈秀兰在厨房里收拾,叶昭拿着拖把,默默地将院子里被泥脚印踩脏的地方重新拖了一遍。
等他忙完,走进厨房,沈秀兰正好端着一杯温水转身。
“喝点水吧。”
他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看着灯光下沈秀兰柔和的侧脸,低声说了一句:“今天……谢谢你。”
沈秀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家人之间,不需要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