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那只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带着夜的凉意,却像烙铁一样,将温度和力量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沈秀兰覆上去的手,感受着他臂膀上结实的肌肉纹理,那一句“都不走了”,在她心里盘旋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叶昭依旧是早起挑水,劈柴,动作利落。但他做完这些,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拿起报纸或直接去上班,而是站在廊下,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沈秀兰,目光沉静。
沈秀兰感觉到了他的注视,手上揉面的动作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空气里,一种无言的默契正在发酵。
红星厂那边通知,三十台“骆驼”牌电风扇已经备齐,随时可以去提货。
这个消息让沈秀兰悬着的心落了地,但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这么多电器,往哪里放?原本租的那个小旧货店,地方偏僻不说,也早就堆满了清不掉的杂物。
她需要一个新地方,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能长久经营的铺面。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就在她脑海里疯长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沈秀兰送完孩子们去少年宫和学校,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自家四合院附近的大街小巷里转悠。
她所在的这条胡同,位置闹中取静,往前走几百米,就是一片居民区,再拐个弯,就是人来人往的菜市场。
人流量是有的,关键是要找到一个合适的门脸。
这天下午,她拐进一条与主街相通的巷子时,脚步停住了。
巷口第一家,是一家老旧的电器铺子,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为民电器”四个字油漆斑驳,几乎看不清了。
铺子没开门,玻璃窗上积着厚厚的灰尘,上面用白粉笔潦草地写着两个大字:转让。
下面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沈秀兰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走上前,隔着脏兮兮的玻璃往里看。铺子不大,也就二十来个平方,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几排落满灰尘的货架和一个破旧的柜台。
但地段,却是顶顶的好。这里是居民区和菜市场的必经之路,早晚人流不断,比她之前那个偏僻的旧货店强了不知多少倍。
她默默记下电话号码,转身回家。一路上,那个铺面的位置、大小、格局,在她脑中反复盘算。
她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守着金山却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
这个铺子,她要定了。
当晚,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林婉如。
林婉如听完,拍了一下大腿:“这事儿巧了!那家店的老板我认识,姓钱,老钱头。他儿子出息了,在南方挣了大钱,要把老两口接过去享福,这铺子才急着出手。我帮你去探探口风,保管给你个实惠价。”
林婉如的效率极高。不过两天,就带来了好消息。
“谈妥了,”她一边喝着沈秀兰递过来的茶,一边兴奋地说,“老钱头人实在,要价不高。看在我的面子上,又给你抹了个零头。不过他有个条件,得尽快付全款,他们下个礼拜就得动身。”
沈秀兰点点头,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拿到铺子钥匙的那天,沈秀兰带着林婉如,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踏进了这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她们推开吱呀作响的门,一股陈腐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得好好拾掇拾掇。”林婉如用手在眼前扇了扇风。
沈秀兰却毫不在意。她走到屋子中央,环顾四周,目光明亮。
接下来几天,整个家都动员了起来。
叶昭没说什么,却用行动表明了态度。他下班回家,脱下警服就换上旧衣服,卷起袖子开始干活。
清理垃圾,修补漏水的屋顶,重新粉刷墙壁,这些粗活累活,他一个人全包了。
他力气大,干活又细致,墙角刷得平平整整,换下的旧窗框也安得严丝合缝。
沈秀兰心里明白,嘴上只说:“辛苦你了。”
叶昭一边用砂纸打磨着旧柜台,一边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周末,电风扇终于从邻市运了回来。一辆大卡车停在巷口,三十个半人高的纸箱子,像一座小山。
叶昭叫来了两个穿着军绿色旧背心的男人,介绍说是他以前部队的老战友,正好在附近干运输。
那两个男人话不多,但手脚麻利,跟着叶昭一起,一趟一趟地将货往新铺子里搬。
沈秀兰和林婉如负责指挥和记录。阳光下,几个男人汗流浃背,肌肉贲张的胳膊上闪着光。
叶昭搬着最重的箱子,走在最前面,他的背影宽阔而可靠。
沈秀兰递过去一条湿毛巾,他接过来,胡乱在脸上一抹,冲她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带着汗水的咸味和一种纯粹的酣畅。
铺子焕然一新。
白色的墙壁,擦得锃亮的玻璃窗,修葺一新的柜台和货架。
门口,沈秀兰亲手写了一块红纸板,用毛笔字写着:新店开业大酬宾,“骆驼”电扇以旧换新!
林婉如看着那块招牌,啧啧称奇:“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以旧换新,这招绝了!谁家没个坏了的旧风扇舍不得扔?拿来就能抵钱,肯定都乐意!”
开业那天,鞭炮声没响,花篮也没摆,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开了门。
起初,路过的人只是好奇地往里看看。当第一个拎着旧风扇的大妈,真的只花了一半的价钱就抱走了一台崭新的“骆驼”牌电扇后,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居民区。
很快,店门口就排起了长队。那些曾经在沈秀兰旧货店买过东西的老顾客,一看到是她,更是二话不说就围了上来。
“秀兰,果然是你!你这店开得好啊,就在家门口,方便!”
“这以旧换新可真实惠,我那破风扇放家里占地方,正好拿来换钱!”
沈秀兰和林婉如忙得脚不沾地,一个收钱开票,一个介绍产品。
叶昭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店里,他没往前凑,就默默地在后面仓库里,拆开新的包装箱,把一台台电风扇搬到前面来,让她们随时有货可卖。
夫妻二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应对顾客,一个保障后勤,配合得天衣无缝。
傍晚时分,人潮渐渐散去。沈秀兰靠在柜台上,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
叶昭走过来,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里。
“我那两个战友,一个是车队的,以后运货能找他。另一个在机电厂管仓库,咱们这以后缺什么零件,兴许能帮上忙。”
沈秀兰握着温热的水杯,抬头看着他。夕阳的余晖从门口照进来,给他刚毅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