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菊院中,谢悦这些日子脸上的阴郁散了不少。
自从上次去了庆功宴后,服侍的婢女都能深切的感受到谢悦眼里的雀跃。
榻上,谢悦手中正拿着一封婢女刚刚送过来的信件,笑的开怀,脸上娇容更甚。
这些日子陆云铭时不时就会让人给她送些纸条信件,哄得她心花怒放,笑颜常挂。
最主要的是陆云铭在信中向谢悦承诺只要她办好他交代的事情,他就会迎她进太子府,做他的女人。
谢悦看到这个承诺后眼前一亮,欣喜万分。
果然,太子殿下心里还是有她的,不然也不会愿意迎她进太子府,
她瞧了瞧铜镜中自己的面容,这些日子恢复的很好,已看不出任何小产过的痕迹。
她的大姐姐谢盈明日归府探望,倒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可以完成太子殿下交代给她的事情。
想到这里,谢悦眼中闪出一抹精光。
她会让广信侯府所有人知道,她才是广信侯府嫁得最好的女儿。
*
秋日到来,空气中的暑意已基本散去,微风拂动,带过一阵阵桂花花香。
谢盈今日回府探望,还会在广信侯府小住几日,杨氏早早的就收到了谢盈回府的消息,今日一大早就起来忙前忙后,操持着谢盈回府后的各项事务。
除了谢梓信上朝未归,谢浑腿脚不便无法迎接外,侯府众人辰时一刻就已全部等候在了门前。
但直到辰时五刻,谢盈的马车才到广信侯府门外。
“王妃娘娘。”
见谢盈从马车上下来,众人纷纷向她行礼问安。
谢华安在一旁缓缓叹了一口气,这人与人归府时的排面相差也太大了吧。
“娘娘,快些进府歇着吧。”
杨氏见到谢盈笑容满面,连忙迎上去挽着谢盈的胳膊,一路边说边笑将她带进广信侯府。
众人紧随其后。
谢梓信下朝后立马就来见谢盈,处处嘘寒问暖、关爱有加,一副和蔼可亲的慈父模样,谢华安倒还从未见过谢梓信这般关爱儿女的模样。
果真是偏心。
不仅是谢华安觉得谢梓信偏心,立在一旁的谢悦看着谢梓信这么关心谢盈的模样心中也很是不满嫉妒,下垂的五指已经紧握成了一个密不可分的拳头,指骨上的指甲几乎快要嵌入掌心。
谢梓信自从上次她小产后就一直对她不理不睬,就算偶尔遇见眼里对她这个女儿也只有厌恶,再也没了从前对她的宠爱。
不过就算从前谢梓信对她有些宠爱,却也不如他对谢盈宠爱的十分之一。
从小到大,她这个大姐姐谢盈吃穿用度都是侯府里最好的,请来的教习师傅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名师,父亲最宠爱的女儿也是她,在京城官家小姐中才名远播的是她。
现在,谢盈甚至嫁给了豫王殿下成了高不可攀的豫王妃,成了父亲最引以为荣的骄傲,成了广信侯府光耀门楣的荣光。
而她,就只能这样默默站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成为谢盈的陪衬,看着对自己冷脸的父亲对她谢盈是如何的讨好关心。
凭什么?
就因为她是个庶女就天生要比谢盈这个嫡女低人一等吗?
再次抬头时,谢悦看向谢盈的眼中多了些恨意。
她会让谢梓信和侯府众人知道,她才是会为广信侯府带来荣光的那个人。
就算她是庶女又如何,只要笼住太子殿下的心,等太子殿下登基后,她就是风光无限的娘娘了。
这广信侯府人人都得被她踩在脚下,人人见到她后都得向她行礼问安。
“盈儿这么早回府想必还未用过早膳吧,你母亲听闻你今日回来早早的就起来备下了膳食,先去用些膳食吧。”
谢梓信抚了抚下巴上的胡须,笑眯眯地说道。
“是啊,盈儿,娘备的都是些你喜欢的小菜,先去用些膳食,别饿着了。”
杨氏也笑着附和道。
“嗯。”
谢盈温和有礼地点了点头,既大方又不失王妃的气度。
待她转过身去,瞧见了在一旁正无聊低头玩手指的谢华安,心下一颤,有些失神。
少女一副甜美容颜,换上华衣添上精致的妆容后,整个人美丽惊艳,与从前在侯府蓬头垢面的样子截然不同。
虽说上次在豫王府和庆功宴上也见过谢华安添妆后换上华衣的模样,再次见到,谢盈还是忍不住有些愕然。
明明只是个侧妃,这通身的气质模样竟不输她这个王妃半分。
谢盈看着谢华安这副模样心中有些不自在:“父亲和母亲先去吧,我还想和二妹妹和三妹妹说些话,随后就去。”
见谢盈如此说,谢梓信和杨氏也答应了下来,先行离开了。
“二妹妹这些日子在齐王府过得可还好?”
谢盈脸上挂着笑容,关怀问道。
头顶前方传来的声音将谢华安早已飘到九霄云外的思绪拉了回来,见谢盈好似是在和她说话,她晃了晃神有些不想理。
这广信侯府的人,都脏的很。
不过这毕竟是在广信侯府中,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不理谢盈好像有点不太好,若是传出去这些别人怕是要给她按上一个“不敬长姐”的罪名,于是也漫不经心的用些托词回道:“多谢长姐关心,一切都好。”
谢盈听出了她话里的敷衍,脸色微微变了变,不过却也还是笑着道:“二妹妹自从进了齐王府后,人瞧着倒水灵了不少,看来齐王殿下应当是待二妹妹极好的。”
谢华安闻言轻笑一声:“大姐姐说笑,不过是不用再受人欺凌罢了。”
言外之意就是她之前在广信侯府受人欺辱打骂的时候可没见到谢盈这个大姐姐对她有多关心,如今她的日子稍微好过了一点,谢盈这个先前对她毫不关心的大姐姐就假惺惺的借着关心之语的前来套她的话。
多虚伪啊。
谢盈约是听出了谢华安话里的疏离责怪,脸上的阴翳重了些,没有再继续理会谢华安,反而将话头引在了谢悦身上:“三妹妹应当也还未用膳吧,同我和父亲母亲一起前去用些吧,说起来我与三妹妹也隔了好些时日没说上一句话,正好趁此机会你我姐妹二人好好叙叙旧,说些体己话。”
谢盈故意只邀谢悦前去用膳却不邀谢华安,这是故意冷落无视她,要让侯府众人看清楚谢华安不受她这个王妃待见,算是对谢华安刚刚话里对她失敬的教训。
谢华安自然懂得谢盈这话里的意思,不过她根本不在乎,跟谁上赶着巴结她似的。
角落处的谢悦听到谢盈叫她一起用膳心中一喜,连忙答应了下来。
谢盈见她如此乖巧识时务,很是满意,故意扬了扬声音:“王爷最近送了我不少精致曼妙的珠钗首饰,绫罗绸缎,三妹妹待会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这话不仅是故意说给谢华安听的,更是说给侯府众下人说的,暗示她在豫王府中深得夫心,备受夫君宠爱。
谢悦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一直失了神,忘了回谢盈的话。
服侍谢悦的丫鬟见谢悦久久没有回话,心中有些着急,偷偷揪了揪她的衣袖提醒她。
谢悦愣了一下立马恍过神来,对着谢盈欠了欠身道,低头的瞬间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再次起身时,又换上了她那副讨好谄媚的笑容:
“大姐姐对我如此之好,刚刚悦儿一直在想我以后该如何感谢大姐姐,这才一时没有做声,还望大姐姐勿怪,多谢大姐姐。”
谢盈没有注意到谢悦眼中的异色,向前走近两步握起了谢盈的手心,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温柔笑道:
“怎会,你我姐妹二人不必言谢。”
这是把谢华安完全排除在外了。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要是放在不知情人的眼里,怕是要以为谢盈和谢悦姐妹关系极好。
见谢盈和谢悦走了,谢华安舒服慵懒的伸了伸身子,这一个劳累的早晨总算是结束了。
她嫌在广信侯府过得太过无聊,昨日便叫春桃去寻了些京城里时兴的话本子过来,昨夜一不留意看话本子看到了凌晨两点左右,今日早上六点又被强制拉起来迎谢盈归府,现在全身上下很是乏累,得赶紧回去补觉。
*
谢华安这一觉睡得很沉,最终是被外面的巨大的惊慌嘈杂声吵醒的。
她睡得有些恍惚,骤然被吵醒后头有些晕沉沉的。
“姑娘,不好了。”
春桃急急忙忙的推开门进来,由于走的太急没走稳打了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门被推开后,外面叫叫嚷嚷的慌张声没了屏障阻隔,更加毫无顾忌的冲进了屋内,听得更加明显清楚。
“春桃,外面怎么了,怎么这么吵啊?”
谢华安掀了掀被子,用手擦了擦她那惺忪还未完全清醒的双眼,从床上坐起伸了个懒腰。
“姑娘,不好了,王妃娘娘的脸被狗咬伤了,侯爷和夫人知道后大发雷霆,命人请了许多大夫来。”
春桃稳了稳了身子,立在谢华安的床头低声回道。
“什么?”
谢华安兀的坐的板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春桃。
“怎么会?狗为什么会突然咬谢盈?”
这侯府西墙门附近的那条大黄狗她是见过的。
杨氏喜欢狗,这条大黄狗是她让人养在侯府的,这条大黄狗性情也十分温顺乖巧,杨氏十分喜欢,日日让人好生照料。
怎么会……突然咬谢盈?
太奇怪了?
春桃摇了摇头:“奴婢也觉得十分奇怪,夫人的那条爱犬一向乖顺,这么多年来从不咬人,今日怎么会突然咬王妃娘娘呢?”
抿了抿唇,春桃继续低声说道:“不过奴婢刚刚听闻,得知王妃娘娘被咬伤后,大夫人对此气愤不已,让人将那条大黄狗给杀了。”
“杀了?”
谢华安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思忖片刻后看向春桃:“大夫说谢盈的脸能治吗?”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王妃娘娘的院子被围的水泄不通,一丁点消息都传不出来,不过婢女瞧着那些大夫来了一批又一批,估计是治不好了。”
春桃深吸了一口气,摆了摆头。
谢华安眉头蹙了蹙,连忙穿鞋起身,坐在铜镜前深思良久。
直觉告诉她,谢盈被狗咬伤绝对不是一个意外。
北临朝有律法规定,容貌有损者,不得嫁入皇室。
也就是说,若是谢盈的脸不能恢复如初,那她这个豫王妃的位子肯定是保不住的。
谢盈的母家是光佑将军府,虽说比不上骠骑将军府地位显赫,得嘉明帝器重,但也在朝中占据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手中也掌握着部分兵权。
若是谢盈容貌毁了,做不成豫王妃,且不说广信侯府会做出怎样的表态,就单从光佑将军府的角度说,将军府与豫王之间联系的桥梁被割断,光佑将军府相比也不会再向从前一样全心全意的为豫王卖命。
豫王少了助力,陆纤尘和陆云铭就会从中得益。
虽说陆纤尘的目的也是争夺皇位,但谢华安相信,陆纤尘绝对不会用这种阴损的手段来抢皇位。
那么,除此之外的答案,就只有一个:陆云铭。
这倒是符合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想到这里,谢华安仿佛猜到了事实背后的真相:陆云铭自己失了太尉府的助力,便想着让豫王府也失了广信侯府和光佑将军府的助力,因此才会让人在广信侯府中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那条大黄狗突然发疯咬向谢盈。
这广信侯府,有陆云铭的内奸。
这个所谓的太子殿下好像很是喜欢在别人的府中安插人啊。
在齐王府安插了她,在这广信侯府又安插了谁呢?
莫非……
谢华安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想。
“春桃,让万云传话回齐王府,让齐王殿下找个理由接我回去。”
眼下她的长姐谢盈毁容,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她主动提出回齐王府,且不说谢梓信和杨氏会不会同意,就连府中的下人也会乱嚼舌根,那个内奸可能还会趁机把脏水往她身上泼,说她“做贼心虚”。
但若是齐王府主动派人来接,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是齐王有事找她,她才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