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一扇门。
那是一口棺材。
一口通体漆黑,仿佛能将周围所有光线都吸进去的棺材。
周主任的牙齿在打战,发出“咯咯”的声响,那声音在这死寂的坑底异常清晰。他手脚并用地向后退,脚下被一块碎石绊到,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撑着满是砂砾的地面,惊恐地瞪着那个东西。
“棺材……真的是棺材……”他语无伦次地呢喃,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下面埋着的就是个坟!钱向东,你让我们来,你就是想让我们给它陪葬!”
钱向东没有理会他。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口黑色的棺材上。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枯槁面孔,第一次有了一丝波动,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夹杂着敬畏和探究的专注,他的视线像刻刀一样,在那黑棺的轮廓上反复描摹。
庄若薇站在坑边,一动不动。
那股压迫着骨骼的沉重感,在黑色棺材升起之后,反而减弱了。她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令人发疯的低频共振,正在被这口棺材贪婪地吸收。
“嗡……”
“进去。”
钱向东沙哑的声音响起,只有两个字。
庄若薇的身体僵住了。她缓缓转过头,看着这个自称“守陵人”的老人。
“你说什么?”
“进去。”钱向东重复了一遍,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成分,那双眼睛里甚至没有倒映出她的影子。
“不!不能进去!”周主任从地上弹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到钱向东面前,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钱向东你疯了!那是棺材!你让她进棺材里去?这是谋杀!我要向总部报告!我绝不同意!”
钱向东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周主任抓着他的手。
“放开。”
钱向东转向庄若薇,
“这不是棺材,周健安的认知,只配把它理解成棺材。”
“它是一个‘校准仓’。”
“校准仓?”庄若薇无法理解这个词汇,这听起来比棺材更让人发冷。
“这个校准仓,是你们庄家的祖先,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它能隔绝‘井’的主动影响,让你在里面,重新夺回对自己身体频率的控制权。”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庄若薇质问,“你不是说,你们走了很多弯路,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的,是‘活器谱’的原理。”钱向东回答,“但我知道它的结果。我研究了你爷爷庄怀山一辈子,他的一生,就是一次长达六十年的‘校准’。他从不靠近这里,因为他本人就是行走的‘校准仓’。但他留下的笔记里,唯一用红笔圈出来的,就是这个东西。”
他指着那口黑棺。
“他称之为,‘归乡之舟’。”
归乡之舟。
这四个字,比“校准仓”这个冰冷的词汇,更让庄若薇心头一震。
“我怎么知道进去之后还能出来?”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不知道。”钱向东的回答,一如既往的诚实。
“我只知道,不进去,我们三个,最多还有十分钟,就会从骨头开始变成粉末。”钱向东一字一句,“进去,你,有可能活。”
“那我呢?我们呢?”周主任尖叫起来,声音已经破了,“她进去活了,我们怎么办?”
钱向东终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块石头。
“她是去修复‘井’的。她成功了,我们就能活。她失败了,我们和她一起死在里面。很简单。”
周主任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命运,他的一切,都系在了这个他之前一直试图控制、评估、利用的女人身上。
庄若薇沉默了。
她看着那口黑色的“棺材”,那个深不见底的洞口。她将身后的帆布包卸下来,检查了一下,那尊青铜香炉在里面安安静静,没有发出任何异动。
她把帆布包递给钱向东。
“如果我出不来,把这个,带回我家老宅。”
钱向东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帆布包,点了点头。
周主任绝望地看着这一幕,他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能瘫坐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气,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庄若薇转过身,走向深坑的边缘。
她没有用绳子,坑不深,她只是纵身一跃,双脚稳稳地落在了那片吞噬光线的黑色平面上。
脚下的触感很奇特。不是坚硬的岩石,也不是柔软的泥土,它带着一种奇异的弹性,像踩在了一块巨大的,没有生命的肌肉上。那股无形的压力,在这里几乎完全消失了。
她一步一步,走向那口打开的黑棺。
她伸出手,触摸到洞口的边缘。
没有温度。
不是冰冷,也不是温热,它就是没有温度,仿佛她的神经末梢无法从它上面读取到任何信息,一种纯粹的“无”。
她不再犹豫,抬腿,迈了进去。
黑暗。
在她进入的瞬间,身后那个长方形的洞口,将她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她被封在了一口“棺材”里。
外面。
周主任和钱向东眼睁睁看着,那黑棺又恢复了天衣无缝的完整形态。
坑底中央,那枚与庄若薇心脏同步闪烁的红色徽记,剧烈地闪烁了几下,然后,颜色开始转变。
从躁动的,危险的红色,慢慢变成了平和的,稳定的蓝色。
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低频共振,和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周围的挖掘机,地上的金属工具,都停止了发出不祥的微光。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危机,解除了。
周主任瘫在地上,看着那口静静悬浮的黑棺,脸上分不清是劫后余生的狂喜,还是对未知的恐惧。他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再也没有那种水银般的沉重感。
钱向东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那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转过身,看着还在发抖的周主任。
“现在,轮到我们谈谈了。关于三号办公室,关于那场‘拍卖会’,关于你背后的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
“嘀嘀!嘀!”
刺耳的,远比507所内部车辆更加急促霸道的鸣笛声,从废品站的大门方向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