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回晋宝斋?”李建国的脑子嗡的一声,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丫头,你是不是被冻糊涂了?我们刚从虎口里逃出来,你现在要回去给人家当点心?”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瘸腿在原地不安地挪动,每一下都牵动着旧伤。
“那个金四爷,脸上的笑都是假的,手底下的伙计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我们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不回去,才是死路一条。”
庄若薇的叙述异常平静,她看着李建国,那眼神让他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什么意思?”李建国不解。
“那个老头。”庄若薇说,
“他说的话,太巧了。我们刚从晋宝斋出来,他就恰好在巷子里咳嗽,恰好听到了我们的争执,又恰好给我们指了一条‘明路’。”
李建国愣住了。“你的意思是,他也是十翼的人?那钟楼西巷就是个陷阱!”
“是不是陷阱不重要。”
庄若薇摇了摇头,
“重要的是,金四爷笃定我们会去钟楼西巷。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会放在那个所谓的‘陷阱’上。
这个时候,他自己的老巢,才是防备最松懈,也是他最意想不到我们会去的地方。”
李建国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听懂了庄若薇的逻辑,但他身体的本能还在抗拒。这太冒险了,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
“我们回去干什么?再跟他吵一架?”
“不。”庄若薇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我们回去,告诉他,我们知道那个陷阱。”
李建国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庄若薇,这个比他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女孩,此刻却让他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寒意。
她不是在冒险,她是在进攻。用最直接,最疯狂的方式,把对方的布局彻底打乱。
“走吧,叔叔。”庄若薇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转身就朝来路走去。
李建国咬了咬牙,瘸腿的痛感愈发清晰。
他想起了陈舟的话,想起了自己“鱼漂”的代号。
鱼漂的作用,不就是搅动水面,让深水下的大鱼浮上来吗?
他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每一步都踩得格外沉重。
两人再次站在“晋宝斋”的门口。
店里的伙计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是掩饰不住的错愕。
柜台后的金四爷,手上盘着核桃的动作停了下来,两个核桃在他掌心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
他脸上的假笑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
“两位,是东西忘拿了?”他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驱赶意味。
店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几个正在看货的客人也察觉到不对劲,纷纷找借口离开了。
原本热闹的店铺,一下子变得空旷而压抑,空气中弥漫着老木头和青铜器特有的冰冷气味。
李建国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下意识地站到了庄若薇的前面,用自己还算壮实的身体挡住大部分投来的视线。
“金四爷。”庄若薇从李建国身后走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店内每个角落。
“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是来给你提个醒。”
金四爷眯起了眼睛,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
庄若薇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那件被修复过的青铜鼎前。
“钟楼西巷,磨剪子戗菜刀的那个,活儿干得不错。
连街角那个给你通风报信的老头,戏也演得很好。”
她的话一出口,李建国就感觉金四爷身上的气息变了。
如果说刚才还是阴沉,现在就是一种即将爆发的戾气。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金四爷一字一句地开口。
“你不懂?”庄若薇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那我说明白点。那个老头,还有那个磨剪子的……都是我们的人。”
轰!
李建国感觉自己的大脑被这句话炸开了。
他震惊地看着庄若薇的侧脸,心脏狂跳。这丫头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金四爷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庄若薇,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说谎的痕迹。
但他失败了。庄若薇的表情平静得可怕,没有任何破绽。
一个组织最怕的是什么?是内鬼。
一个布局被对手提前知晓,甚至被对手反过来利用,这是对他能力和忠诚的最大侮辱。
“你背后的人,就派了你这么个货色来管太原?”
庄若薇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金四爷最敏感的神经上。
“连自己身边的人是真是假都分不清。看来,‘十翼’也不过如此。”
“闭嘴!”金四爷终于失控,他将手里的核桃重重拍在柜台上,发出一声巨响。
店里所有的伙计,在听到这声巨响的瞬间,全都动了!
他们不再是伙计,而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打手,腰间衣物下隐隐有硬物顶出轮廓。
几个人迅速堵住了门口,另外几个人则从不同的方向围了上来,将庄若薇和李建国困在了店铺中央。
李建国的心沉到了谷底。完了。
这次真的玩脱了。他攥紧了口袋里那把用来防身的折叠刀,手心全是汗。
“小姑娘,你很聪明。”金四爷从柜台后走了出来,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微微抽动。“但聪明,有时候会要了你的命。”
他走到庄若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既然你说他们是你的人,那正好。我正愁找不到由头处理掉那两个吃里扒外的废物。”
他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意。“现在,就请你们两位,下去陪他们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围的伙计同时向前逼近一步。狭小的空间里,压迫感瞬间达到了顶点。
李建国已经准备拼命了,他不能让这丫头折在这里。
“动手之前,你最好想清楚。”庄若薇却依旧平静,她甚至没有看周围的打手,只是看着金四爷。
金四爷的动作顿住了。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威胁我?”
“我算不上什么东西。”庄若薇迎着他的目光,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但你动我们一下试试。你猜,消息传回去,你的‘同伴’是会夸你杀伐果断,还是会来帮你……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四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像重锤砸在金四爷心上。
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无法判断庄若薇话里的真假。但他清楚,
“十翼”的规矩,向来是宁杀错,不放过。办事不力,泄露机密,下场只有一个。
庄若薇的这番话,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的恐惧。
“把他带过来。”金四爷最终没有下令动手,而是朝一个伙计偏了偏头。
很快,一个瘦小的身影被从后堂推了出来,正是火车上那个铜三儿。他鼻青脸肿,看到庄若薇和李建国,脸上全是绝望。
“金四爷,不关我的事啊!我什么都没说!”铜三儿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金四爷没有理他,而是看向庄若薇,一字一顿地问:“说,你们到底是谁?”
李建国刚想开口,却被庄若薇抢先一步。
她没有回答金四爷的问题,而是指着角落那件修复过的鼎,再次问出了那个她从一开始就最关心的问题。
“我还是那句话。”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店铺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执着。
“这件鼎,是谁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