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王干事不是应该把陈秀英和陈念抓起来吗?
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王干事根本没再看她一眼。
那眼神,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
她转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公事公办的冰冷语气,对村支书赵铁柱说:
“赵支书。”
赵铁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还没回过神,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
“王干事,您吩咐。”
“作为下河村的村支书,你有责任维护集体生产秩序。”
王干事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周兰同志,无视事实,恶意举报,严重干扰了我们妇联的正常工作,更是对我们下河村模范企业的恶毒攻击。”
“我现在以县妇联的名义,正式要求你,立刻将她控制起来!”
“听候县里的进一步处理!”
控制起来!
这四个字,像四记重锤,狠狠砸在周兰的天灵盖上。
她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完了。
她彻底完了。
恐惧,像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她。
不!
她不能就这么完了!
周兰的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她猛地从椅子上滑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使出了自己最擅长的看家本领。
“我冤枉啊——!”
她扯着嗓子,哭得惊天动地,双手拍着大腿,在地上撒泼打滚。
“你们官官相护!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老实人!”
“没天理了啊!干部打人了!干部冤枉好人了!”
她以为,只要把事情闹大,只要自己豁出脸皮,就能像以前一样,把水搅浑。
可这一次,没人吃她这套了。
王干事看着她在地上打滚的丑态,眼神里的厌恶和冰冷,几乎要化为实质。
那个年轻的女干事小李,则奋笔疾书,将周兰的每一句撒泼,每一个动作,都清清楚楚地记录在本子上。
这些,都将是她罪加一等的证据。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陈秀英,动了。
她没有去看在地上打滚的周兰。
她只是站起身,对着王干事,微微欠了欠身。
“王干事,多谢您为我们厂子主持公道。”
然后,她转过身,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其他妇女。
特别是那个之前帮周兰说过话的马寡妇。
被老太太的目光扫到,马寡妇吓得一个哆嗦,赶紧低下了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秀英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今天的事,大家伙儿都看见了。”
“我们下河村粉条厂,是大家伙儿一起干事业、过好日子的地方。”
“不是某些人嚼舌根、搬弄是非、搅风搅雨的茅坑!”
她顿了顿,拐杖在地上轻轻一点。
“我宣布一条新规矩。”
“从今天起,厂里所有人,要是再让我发现有谁在背后搞小动作,传播谣言,或者出工不出力,偷奸耍滑的。”
“第一次发现,这个月的工分,全部清零!”
“第二次发现,立刻开除,永不录用!”
“我们下河村,不养白眼狼,更不养搅屎棍!”
这番话,掷地有声。
这是陈秀英在用周兰的失败,来巩固自己的胜利,来给所有人立下铁的规矩!
话音刚落。
“扑通”一声。
马寡妇再也撑不住了,双腿一软,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她没跪王干事,也没跪赵铁柱。
她朝着陈秀英的方向,砰砰砰地就磕起头来。
“陈大娘!老祖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指着还在地上撒泼的周兰,大声喊道:
“都是她!都是周兰这个毒妇撺掇我的!”
“她说只要我帮她作证,把陈念拉下马,她就分我二尺布票!”
“我……我就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我就是个贪小便宜的蠢婆娘啊!”
“求您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这突如其来的背叛,是压垮周兰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跪地求饶的马寡妇,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赵铁柱看着眼前这出闹剧,知道自己不能再装聋作哑了。
他黑着脸,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张栓柱!李二牛!进来!”
两个膀大腰圆的民兵,立刻从外面冲了进来。
赵铁柱指着地上的周兰,下了命令。
“把她给我捆了,先关到村委会的柴房去!等县里的通知!”
周兰彻底疯了。
她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从地上一跃而起,张牙舞爪地就想往陈念身上扑。
“陈念!你个小贱人!我杀了你!”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的指甲又尖又长,要是被抓实了,陈念那张脸非得毁了不可。
陈念吓得后退一步。
但她还没来得及躲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就挡在了她面前。
是方致远。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陈念身前,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周兰的疯狂。
张栓柱和李二牛也反应过来,一人一边,死死架住了周兰的胳膊。
周兰被制住,还在疯狂地挣扎,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
“陈秀英你个老不死的!陈念你个扫把星!”
“你们等着!你们都不得好死!”
“我诅咒你们……”
赵铁柱听得脑门青筋直跳,吼了一声。
“还愣着干什么!拿块破布把她嘴堵上!拖出去!”
张栓柱手脚麻利,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块黑乎乎的抹布,直接塞进了周兰的嘴里。
世界,终于清静了。
周兰被两个民兵像拖死狗一样,拖出了办公室。
她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秀英和陈念,仿佛要将她们生吞活剥。
办公室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王干事脸上的怒气,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冷静。
她走到陈秀英面前,语气里带着几分真诚的歉意。
“老同志,对不住,是我们工作没做好,差点让你们受了委屈。”
她又看向陈念,眼神里满是欣赏和赞许。
“你叫陈念,是吧?”
“好样的。”
“你今天这番话,说得比我这个妇联干部还好。”
“你让我看到了我们新时代女性该有的样子。”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方致远身上。
“还有这位同志,是个难得的人才。”
“我们县里,现在正缺你这样懂经济、会管理的专业人才。”
王干事说完,看了看手表,似乎时间很紧,但她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转头对陈念说:
“陈念同志,县里正在筹备一个‘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先进个人事迹报告会,每个公社只有一个名额。”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陈念。
“本来我们还在为名额发愁,今天看到你,我心里有数了。你准备一下材料,三天之内,我要看到一份关于你们粉条厂从无到有、以及你个人在其中作用的详细报告。写好了,直接送到县里来找我。”
说完,她才带着小李,风风火火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