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沉默地走出了这个充满恶意和贪婪的院子。
直到上了马车,贺之璟紧绷的身体才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般松懈下来。
气氛有些沉闷。
宇文曜探究地看向贺之璟:“那张借据是怎么回事?我刚才仔细看了,纸色、墨迹,看着不像是新伪造的。”
贺之璟急切地辩解:“假的!全都是假的!是他们找人写的,又随便找了个人冒充我爹娘按的手印。
现在我爹娘都不在了,家里也没留下他们的手印,我……我根本没法证明那不是真的……”
他委屈得眼圈又红了,“但那手印,绝对不是我爹娘的!”
宇文曜依旧保持怀疑:“字迹看着也有些年头了,不像刚写的。”
贺之璟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这事……闹了有十几天了。就在我爹娘意外过世时,他们写好的。
我三叔……他是专门倒卖古玩字画的,最擅长把东西做旧……
把一张新写的借据弄得像放了几年,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虞朝阳叹了口气,温声道:“好了,先别想这些糟心事了。你这帮亲戚,我看就是那种无理也要赖三分的,最好远离。
对了,那房子的房契在哪?”
贺之璟苦涩地摇摇头:“也被他们抢走了……不过,房契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虞朝阳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他们这就是霸占!”
贺之璟的声音透着绝望:“那又能怎样呢?就算报了官,官府最多也就是把他们暂时赶走。
可他们是我亲大伯、亲叔叔,过不了几天,他们又会找各种理由回来,继续闹……
官府总不能天天派人守在我家门口吧?”
虞朝阳叹气:“摊上这种亲戚,你也真是够倒霉的。什么都别想了,先安心在我们那儿住着,把伤养好,再做打算吧。
现在你便是跟他们拼命,这身子骨也拼不了。”
宇文曜忽然开口:“夜枭,你坐马车。我骑你的马,出去办点事,一会儿自己回去。”
说完,不等虞朝阳回应,就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虞朝阳也没多问,马车朝着别苑的方向驶去。
宇文曜对这事儿仍旧半信半疑。
他走到贺家隔壁,抬手敲了敲门。
一个面相普通的中年男人出来:“找谁?”
宇文曜问道:“你知道隔壁是怎么回事吗?”
男人见他是生面孔,直接就要关门不理。
宇文曜立刻拿出一块碎银子。
男人脸上立刻堆起笑容,热情地招呼:“哎哟,这位爷,快请进!”
宇文曜跟着他进了屋,问道:“隔壁那户姓贺的,是怎么回事?”
男人重重叹了口气:“隔壁啊,唉,那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爹娘刚走没几天,尸骨未寒呢,他那几个亲大伯、亲叔叔就扑上来了。
又是要钱又是要房子的,硬说人家爹娘生前欠了他们一大笔债。
我跟他们家做邻居二十几年了,我能不知道吗?根本就没这回事!”
他压低声音:“这贺家兄弟四个,就属老二,也就是之璟他爹,最有本事,生意做得最好,家底也最厚实。
这不,人一走,他那三个兄弟就眼红了。
只是之璟那孩子,唉,从小身体就不好,病病殃殃的,性子也软,说又说不过,打也打不过。
硬生生被逼得连家都待不下去了……
也不知道这孩子现在流落到哪儿去了,可怜呐……”
邻居边说边摇头,言语间充满同情。
宇文曜又问了几个细节,跟贺之璟说的情况并无出入,难道他真的冤枉贺之璟了?
他扫兴地出来,骑马离开。
只是宇文曜前脚刚骑马离开,邻居脸上那一脸唏嘘和同情的表情立刻不见了。
他张望了一番,确认宇文曜走远了,立刻小跑着溜进了隔壁贺家。
他一进门就道:“走了!”
刚才还蛮不讲理的大伯立刻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呼,终于走了。刚才那眼神,吓死我了,差点露馅儿!”
大伯母也卸下那副刻薄嘴脸,得意道:“怎么样?我演得够像吧?那泼妇劲儿,我自己都信了!”
三叔嘿嘿一笑:“还是我演得更像。”
“行了行了,别贫了!”大伯打断他们,眉开眼笑,“走,去找裴公子领赏钱去!”
四叔酸溜溜地说:“还是大哥你运气好,还能继续在这儿‘看家’,又多赚一笔。”
大伯得意道:“我这叫敬业!万一他们杀个回马枪呢?总得有人在这儿杵着,把戏做全套嘛!”
——
马车上,贺之璟情绪很低落,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快到府门口时,他才沙哑地开口,充满了歉意:“虞姑娘,夜兄,今天……让你们看笑话了……”
虞朝阳安慰道:“又不是你的错。该觉得丢人的,是你那群恬不知耻的亲戚!”
夜枭担忧道:“小姐,除非贺兄会武功,不然,即便伤好了,只要还在应渊县,这帮亲戚就像跗骨之蛆,甩不掉的。”
虞朝阳蹙眉:“说的也是。这群吸血亲戚,不给他们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他们永远不会消停。”
夜枭想了想,提议道:“要不……跟王爷说说?王爷出面,总能震慑一下。”
虞朝阳却摇了摇头:“这种市井泼皮的无赖事,哪好意思去麻烦楚惊澜?他管着那么大封地,事情多着呢。
再说,”她看了贺之璟一眼,“就算王爷一时震住了他们,等王爷走了,他们说不定变本加厉地报复贺公子。
楚惊澜事务繁忙,不可能天天盯着这点小事。”
夜枭也沉默了,这确实是个难题。
车厢里安静了片刻,夜枭再次开口:“其实,最好的法子,是离开应渊县。贺兄,你……愿意离开这里吗?”
贺之璟眼眶发红:“我现在身无分文,在哪儿不是一样?”
他苦笑了一下,“如果能彻底摆脱他们,我当然愿意离开。等我伤好了,我就离开应渊县。
天大地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我还年轻,有力气,总能找到活儿干,挣一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