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透过舷窗,在沈星晚的米白色连衣裙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她攥着手里的登机牌,指尖微微发颤——这是她第一次坐飞机,也是红星服装厂第一次走出国门,去参加在巴黎举办的国际服装展会。身旁的陆战锋穿着件熨帖的军绿色衬衫,袖口扣得一丝不苟,正低头检查展品清单,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硬朗,额角的疤痕被晒得微微发红。
“别紧张,东西都带齐了。”陆战锋察觉到她的不安,伸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工具的粗糙温度,却让她瞬间踏实下来。帆布包里装着最核心的展品:那件连改七版的雪花绣婚纱,设计大赛一等奖的《寒梅傲雪》旗袍,还有李秀莲设计的《暗香》喇叭裤,每件都用防尘袋仔细裹着,外面套着定制的硬壳箱,生怕压坏了刺绣。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巴黎的空气带着淡淡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沈星晚跟着翻译走出机场,看着街上金发碧眼的行人,还有随处可见的哥特式建筑,一时间有些恍惚。他们的展位在展会角落,面积不大,隔壁就是法国当地的知名品牌,展台装修得像宫殿,模特穿着华丽的礼服来回走动,衬得他们的展位格外朴素。
“星晚姐,咱们的展位是不是太简单了?”小花穿着新买的蓝色连衣裙,手里拿着价格标签,眼圈红红的,“你看人家的灯光,还有模特……”
沈星晚没说话,只是指挥着陆战锋把展品挂起来。当那件雪花绣婚纱被展开时,周围突然安静下来。七层法国进口纱在灯光下像堆积的云朵,三股桑蚕丝拧成的绣线勾勒出渐变的雪花,在不同角度下能折射出银白、淡蓝、浅紫三种光泽,领口的珍珠扣是太湖淡水珠,圆润度丝毫不输旁边展位的南洋珠。
“这刺绣……太精妙了。”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女士走过来,金发挽成优雅的发髻,指尖轻轻拂过婚纱的雪花图案,“用的是中国苏绣?但这种渐变效果,我在卢浮宫的藏品里都没见过。”
“是改良的苏绣。”沈星晚的英语磕磕绊绊,幸好翻译及时跟上,“我们用了三股丝线拧成一股,绣的时候控制针脚密度,才能做出自然的渐变。”她指着雪花的中心,“这里用了粤绣的盘金绣,让雪花更有立体感。”
女士的眼睛亮了起来,递过一张烫金名片:“我是《时尚周刊》的主编,能详细聊聊吗?这绝对是本届展会最惊艳的东方元素。”
然而,好景不长。开展第二天,隔壁展位的设计师突然带着保安走了过来,是个高瘦的法国男人,穿着紧身西装,下巴抬得老高:“你们的设计抄袭了我们的款式!”他指着《寒梅傲雪》旗袍,“这盘扣的形状,还有领口的弧度,和我们去年的秋冬款一模一样!”
沈星晚的心猛地一沉。那件旗袍的盘扣是林小梅设计的梅花形状,怎么可能抄袭?她强压着怒火,拿出设计手稿:“先生,这是我们的设计稿,日期是去年三月,比你们的秋冬款早了五个月。”她翻开另一页,“而且我们的盘扣里面有铁芯,能保持形状,这是中国传统工艺,你们的设计里没有。”
男人显然没料到她准备得这么充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依旧嘴硬:“手稿可以伪造!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偷偷看了我们的设计!”他示意保安,“把这些展品撤下来,等调查清楚再说!”
“不准动!”陆战锋往前一步,军绿色衬衫下的肌肉紧绷起来,像一堵坚实的墙挡在展品前。他虽然听不懂法语,但看这架势就知道是来捣乱的,眼神冷得像冰,“我们有专利证书,还有海关的出口记录,谁敢动试试!”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有人拿出相机拍照,有人对着他们的展品指指点点。翻译急得满头大汗,在沈星晚耳边小声说:“这是当地的老牌品牌,组委会可能会偏袒他们……”
“偏袒也不行。”沈星晚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她走到展位中央,拿起那件《暗香》喇叭裤,对着围观的人群说:“大家看这里。”她翻开裤脚内侧,露出那半朵刺绣梅花,“这是我们清河县的李秀莲设计的,她是个农民,从没出过国,怎么可能抄袭?”她举起专利证书,“这是中国工商局颁发的专利,受国际公约保护!”
就在这时,《时尚周刊》的主编挤了进来,看到这一幕皱起眉头:“阿尔芒,你在干什么?”她看过沈星晚的设计稿,也知道他们的刺绣工艺,当即对保安说:“我可以作证,红星厂的设计是原创。”她转向组委会负责人,“如果连原创都要被质疑,那这展会还有什么意义?”
阿尔芒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在众人的议论声中灰溜溜地走了。沈星晚看着他的背影,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陆战锋赶紧递过一瓶水,用袖子帮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没事了,有我在。”他的声音带着没说出口的后怕,刚才他差点忍不住要和那个法国男人动手,幸好沈星晚拦住了他。
这场小风波让红星厂的展位彻底火了。越来越多的人涌过来,对着婚纱和旗袍惊叹不已。有意大利的买手当场定下五十件《寒梅傲雪》旗袍,要求保留所有刺绣细节;美国的百货公司看中了《暗香》喇叭裤,说要放在亚洲专区重点推广;最让沈星晚激动的是,法国皇室的御用裁缝也来了,想定制那件雪花绣婚纱,作为公主订婚礼服的参考样本。
“星晚姐,咱们签了七份合同!”小花抱着订单合同,手抖得厉害,眼泪掉在合同上,晕开小小的墨团,“总金额……总金额有五万美元!”
沈星晚接过合同,指尖触到那些陌生的签名,突然想起刚建厂时,她们在铁皮棚子里用脚踏缝纫机赶工,连电费都要精打细算。现在,她们的设计竟然能得到国际认可,那些曾经的辛苦和委屈,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值得。
展会最后一天,沈星晚特意穿上了那件《寒梅傲雪》旗袍。暗纹的藏青色真丝衬得她皮肤雪白,梅花刺绣从领口蔓延到裙摆,走动时像有暗香浮动。陆战锋穿着她特意给他买的西装,虽然有些拘谨,却依旧挺拔,站在她身边,引来不少相机拍照。
“沈小姐,能谈谈你的设计理念吗?”一个电视台记者举着摄像机走过来,“很多西方设计师都在模仿东方元素,但你的设计既有传统韵味,又很现代,是怎么做到的?”
沈星晚看着镜头,声音清晰而坚定:“传统不是枷锁,是根基。就像这梅花,中国人爱它的傲骨,西方人欣赏它的雅致,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这种共通的美。”她转向陆战锋,眼里闪着光,“而且我不是一个人,我有最好的团队,有支持我的伙伴,他们是我最大的底气。”
陆战锋的脸颊微微发红,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在异国他乡的灯光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周围的掌声和赞叹声仿佛都成了背景,只剩下彼此掌心的温度,和那句没说出口的心意。
回国的飞机上,沈星晚靠在陆战锋肩上睡着了。梦里全是巴黎的景象:展会的灯光,陌生人的惊叹,还有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陆战锋看着她疲惫的睡颜,小心翼翼地把毯子盖在她身上,指尖轻轻拂过她被风吹乱的碎发。帆布包里装着满满的订单和名片,更装着他们共同的梦想——让“星晚”这个名字,真正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飞机降落在北京机场时,阳光正好。王师傅和李师傅带着厂里的员工来接机,举着写着“欢迎回家”的牌子,看到他们出来,立刻欢呼着围上来。
“星晚妹子,可算盼着你们回来了!”王师傅拄着拐杖,顶针在阳光下闪着光,拉着沈星晚的手不肯放,“报纸都登了,说你们在巴黎给咱中国人长脸了!”
李师傅推了推眼镜,手里拿着份电报:“香港的陈子昂先生发来电报,说他看到报道了,要追加明年的订单,还说要帮咱们在东南亚打开市场。”
沈星晚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突然鼻子一酸。她举起手里的订单合同,声音哽咽却有力:“我们做到了!红星厂的设计,得到了国际认可!”
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有人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骄傲和喜悦。小花抱着李秀莲转了个圈,刘寡妇的孩子扯着婚纱的纱摆,笑得咯咯响。
陆战锋走到沈星晚身边,在喧闹的人群中,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她耳朵里:“星晚,你说过,等厂子走上正轨,咱们就……”
沈星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撞进他温柔的目光里。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把彼此的影子融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她知道,这次国际展会不仅仅是签下了订单,更重要的是,他们证明了东方美学的力量,证明了普通人的梦想也能走向世界。而她和陆战锋的故事,也会在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上,继续书写新的篇章。
回程的火车上,沈星晚把巴黎带回的巧克力分给大家,自己却没吃。陆战锋看出她的心思,从包里掏出块烤红薯——是出发前王师傅塞给他的,用锡纸包着,竟然还带着点温度。
“趁热吃。”他把红薯递到她嘴边,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在外面吃了那么多面包,肯定想家的味道了。”
沈星晚咬了一口红薯,甜丝丝的暖流从喉咙暖到心里。她靠在他肩上,看着窗外飞逝的田野,心里踏实得像落了地的种子。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更多的挑战,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只要身边有这群可爱的伙伴,就没有翻不过的山,没有跨不过的坎。火车的轰鸣声里,仿佛能听到“星晚”品牌走向世界的脚步声,坚定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