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漕运衙门后堂。
这里是整个江南水路的中枢,寻常商人,连踏入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但此刻,刘万贯却如入无人之境,被一个身着官服的半百男子,客客气气地请入了最私密的雅间。
此人,正是漕运衙门里,手握实权的主簿,王思海。
“刘爷,您可是稀客啊。”王主簿亲自为刘万贯斟上一杯上好的龙井,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王主簿,明人不说暗话。”刘万贯开门见山,从袖中,直接摸出了一张五万两的银票,推到了王思海的面前。
王思海的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刘爷这是何意?无功不受禄啊。”
“这点小意思,是孝敬您的。”刘万贯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毒辣的光芒,“我只求王主簿,帮我办一件事。”
“哦?说来听听。”
“我要汪家,满门抄斩!”
刘万贯的声音,阴狠得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王思海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笑道:“刘爷,这玩笑可开大了。那汪家如今可是朝廷的皇商,背后又有沈素心那个妖……那个女财神撑腰,谁动得了?”
“所以我才来找您!”刘万贯凑上前去,面目狰狞,“我早就打听清楚了,王主簿您当年,可没少在汪家老头子手里吃亏!如今他儿子汪以安,更是仗着沈素心的势,处处与您作对,这口恶气,您就咽得下?”
王思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刘万贯知道,他戳到对方的痛处了。
他继续加码,声音里充满了魔鬼般的诱惑:“汪家在城西运河边,有个三号货仓,平日里看管最是松懈。我已备好了一批上等的‘好东西’,只要您找个由头,带人去‘查’上一查,人赃并获……”
“届时,别说是皇商,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走私违禁品,可是诛九族的灭门大罪!”
五万两的巨款,加上新仇旧恨的拱火。
王思海眼中的贪婪与怨毒,终于不再掩饰。
他拿起那张银票,揣入怀中,阴恻恻地笑道:“刘爷,好说。”
“这件事,就包在王某身上了。”
“明天巳时,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
汪家府邸,书房。
汪以安听完听风阁探子的密报,气得脸色铁青,一拳砸在桌上!
“混账东西!这刘万贯和王思海,是想把我们往死路上逼!”
“巳时突袭三号货仓?那里正好放着一批要送往京城的丝绸!要是被那批‘好东西’混了进去,我们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他焦急地在房中踱步:“不行,我立刻派人,把货仓里的东西连夜转移!再派玄武卫,去把王思海那个狗官,给我沉到运河里去!”
“急什么?”
与他的暴怒和焦虑不同,沈素心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她正拿着一把小小的剪刀,专注地修剪着一盆君子兰的枝叶,仿佛刚刚听到的,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鱼儿,还没上钩呢。你现在就把鱼塘给炸了,后面的戏,还怎么唱?”
“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思唱戏?!”汪以安急道。
“当然。”
沈素心剪去一片多余的黄叶,抬起头,看着汪以安,嘴角勾起一抹清冷而又狡黠的笑意。
那笑容,让汪以安瞬间冷静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每当素心露出这种表情时,就意味着,有人,要倒大霉了。
“他们不是喜欢栽赃吗?”
沈素心放下剪刀,走到汪以安身边,声音轻柔,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森然。
“那我们就送一份大礼,帮他们一把。”
“让他们,栽个明明白白,栽个……永世不得翻身!”
她眼中闪过一丝恶作`剧般的光芒,凑到汪以安耳边,如此这般地,轻声吩咐了几句。
汪以安听着,眼睛越瞪越大,脸上的表情,从最开始的震惊,慢慢变成了不解,最后,化为了对眼前这个女子,那近乎变态的智谋与算计的,深深的……敬畏。
他终于明白,自己,还是低估了她的狠。
也低估了,她的坏。
“去吧。”沈素心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按我说的做。”
“记住,要让王主簿的人,‘不经意’间,看到我们的货仓位置……送错了。”
……
当天深夜。
扬州城西,一处早已废弃多年的货仓,忽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这里偏僻荒凉,平日里连野狗都懒得光顾。
可今夜,数十名身手矫健的汉子,正在里面,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他们没有修葺房屋,更没有搬运货物。
他们在做的,是一件极其诡异的事情。
他们将一口口早已准备好的,装满了“私盐”的木箱,小心翼翼地,搬进了货仓最显眼的位置。
然后,又用一些破旧的麻布,欲盖弥彰似的,胡乱遮掩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领头的一名汉子,拿出一张刚刚才用重金买来的,空白地契。
他提起笔,以一种足以以假乱真的笔迹,在地契的买受人一栏,写下了三个字——
“刘万贯”。
写完,他满意地笑了笑,将地契随手扔在了货仓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仿佛是不小心遗落的一般。
一切,准备就绪。
月光下,沈素心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遥遥望着那座已经布置完成的,完美的“陷阱”。
汪以安站在她的身侧,忍不住感叹道:“我以前总觉得,我是扬州城最会算计的人。”
“直到遇见了你,我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
“你这已经不是在跟人斗,你这是在……诛心啊。”
沈素主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清冷的月光,将她的侧脸,映衬得宛如一尊没有感情的玉雕。
她望着那座寂静的货仓,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期待的光芒。
一张为刘万贯和王思海量身定做的,天罗地网,已经悄然张开。
现在,就等着明天,那两个自以为是的猎人,带着满心的欢喜,一头扎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