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檀渊没再看茹娘,抱着程庭芜径直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这座建在孤山之上的宅子远比想象中更为庞大,处处透着奢华富贵。
此处并非单一的院落,而是由好几组风格统一却又相对独立的建筑共同构成,既有雕梁画栋的主屋,也有曲径通幽的侧院。
各组建筑之间以长廊相连,既能作为一个整体供人活动,又可随时通过暗门隔断,拆分成互不干涉的区域。
这般规模的建筑,难以想象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又花了多少时间才得以建成。
显然是陆檀渊早有预谋,为实现计划精心打造的藏身之所。
走廊上每隔一段距离,就站着一个偶人,手里拿着工具,正在打扫卫生。
可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她们的动作极其僵硬。
抬手、擦拭的幅度都透着一股不自然的机械感,脸上更是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完全是一副伪人模样。
这些偶人对陆檀渊极为畏惧,每当他抱着程庭芜经过时,她们都会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跪倒在地。
将脑袋埋得极低,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往陆檀渊身上瞟。
整个走廊里只剩下陆檀渊沉稳的脚步声,以及他怀中程庭芜微弱的呼吸声。
对于这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没有独立灵魂的偶人,陆檀渊完全没放在心上,目光始终平视前方,脚步未作丝毫停顿。
他穿过长长的走廊,绕过两座栽满奇花异草的庭院,最终停在了宅子最深处的一间独立院子前。
院子门口没有守卫,只有两盏挂在门楣上的灯笼,在夜色中泛着微弱的光。
陆檀渊推开院门,抱着程庭芜走进院内,又推开正屋的房门,将她轻轻安置在里间那张铺着柔软锦被的床上,动作间竟难得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轻柔。
他站在床边,静静注视着昏迷中的程庭芜。
此刻她褪去了平日里的倔强与锐利,长睫垂在眼睑上,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皮肤是通透的瓷白色,哪怕因缺水显得有些苍白,也难掩那份细腻。
鼻尖小巧精致,唇瓣虽干裂出血,却依旧透着淡淡的粉色,整个人像株被风雨打蔫却仍藏着韧性的白茉莉,清丽又脆弱。
陆檀渊皱了皱眉,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会对程庭芜心软。
或许是被她先前宁死不屈的坚持所触动,或许是看到她眼底的倔强时,莫名想起了曾经在困境中苦苦挣扎、不肯低头的自己。
总之,那些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原本坚定的心思有了一丝动摇。
陆檀渊无声地叹了口气,不再纠结,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将房间留给了昏迷的程庭芜。
他刚离开没多久,院外就走进来两个偶人侍女。
她们动作轻柔得像一片羽毛,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缓缓走到床榻边,将程庭芜扶了起来。
褪去她身上早已脏污不堪的衣物时,还避开了她手腕、脚踝处被链条磨出的伤痕,生怕弄疼了她。
可见,这两个偶人要比在外洒扫的偶人来得高级得多。
她们将程庭芜轻轻抱到屏风后的浴桶边。
浴桶里盛着温热的清水,水面上漂浮着几片新鲜的花瓣,氤氲的热气带着淡淡的花香在房间里弥漫开来,驱散了此前的阴冷。
偶人小心地将程庭芜放入水中,温热的水流包裹住她的身体,让她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昏迷中的程庭芜眉头微微舒展,长睫轻轻颤动了几下,像是感受到了这份舒适,脸上的苍白也褪去些许,多了一丝淡淡的红晕。
偶人则用柔软的布巾蘸着温水,轻柔地擦拭着她的肌肤,从脸颊到四肢,每一个动作都细致入微。
整个沐浴过程安静又温馨,与这诡异的宅子形成了奇妙的反差。
沐浴完毕后,偶人取出干净柔软的白色里衣,轻柔地为程庭芜换上,衣物材质顺滑,贴在皮肤上格外舒服。
一切处理妥当后,一个偶人留在床边静静守候,另一个则转身走出房间,去后厨为程庭芜准备清淡易消化的吃食。
两个偶人之间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交流,就像被提前输入了一套完美的程序,每一个步骤都衔接得恰到好处,精准又高效。
程庭芜只觉得意识像是沉在一片温暖的海洋里,迟迟不愿醒来。
身下的床榻柔软得不可思议,盖在身上的锦被更是暖融融的,像一张轻柔的大网,将她整个人牢牢包裹,驱散了连日来的寒冷与疲惫。
她闭着眼睛,神智依旧迷迷糊糊的,耳边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安静得让人心安。
不知过了多久,腹中传来的饥饿感终于将她从混沌中唤醒。
起初视线还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待视线渐渐清晰后,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瞬间愣住。
这是一间布置极为考究的屋子,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熏香,很显然,她已经不在那间阴冷潮湿、不见天日的暗室之内了。
程庭芜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脚,发现链条早已不见,身上穿着柔软干净的新衣,被磨伤的地方也上了药膏,传来阵阵清凉。
她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却因为连日虚弱,刚抬起上半身就一阵头晕,只好又缓缓躺了回去。
心里满是疑惑,是谁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是陆檀渊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在程庭芜暗自思索的时候,一直静立在床边守候的偶人突然动了。
她见程庭芜睁开眼睛,嘴角立刻勾起一抹笑容。
只是那笑容太过标准,弧度均匀得像用尺子量过,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温度,透着一股机械的僵硬。
偶人朝着床榻凑上前来,似乎想查看程庭芜的状况,程庭芜却被这诡异的模样吓得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眼神里满是警惕。
“你是谁?”
程庭芜定了定神,轻声问道,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偶人。
面对程庭芜的疑问,偶人却没有任何回应。
她只是保持着那抹标准的笑容,眼神空洞地看着程庭芜,既不点头也不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