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书衍笑着接过橘子,道了声谢,心里还想着要赶紧把橘子分给妹妹吃。
可他转身时,却发现方才程庭芜站着的地方空空如也,连一点影子都没有。
他手里的橘子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滚出去老远,他却顾不上捡。
心脏瞬间揪紧,慌忙朝着四周喊:“安安?安安你在哪里?!”
见无人回应,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又拔高了几分。
“安安!别躲了!不许淘气了,快点出来!要玩捉迷藏咱们得回家玩,这里人太多了!”
可他喊了一遍又一遍,回应他的只有周围喧闹的人声。
他急得额角冒了汗,快步冲到糖画摊前,抓住摊主的胳膊追问。
“老板!您看到我妹妹了吗?就是刚才站在我身边的小姑娘,穿水绿色袄裙的!”
摊主停下手里的活,皱着眉想了想,摇了摇头。
“刚才一直在低头画糖画,没太注意……好像是有个小姑娘,不过没看见她往哪去了,是不是自己跑去找别的玩的了?”
程书衍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目光慌乱地扫过拥挤的人群,只觉得眼前的花灯、笑声都变得刺眼起来。
妹妹,他的妹妹,不见了。
“安安!程念安!”
程书衍不再是方才温和的模样,声音里满是急切,甚至带了点哭腔,伸手推开身边的行人。
“你出来啊!别吓二哥!”
他跑过猜灯谜的摊子,灯笼上的红纸被他带起的风掀得哗哗响,摊主皱眉呵斥,他也顾不上道歉,只一遍遍地喊着妹妹的名字。
他挤过围着杂耍班子的人群,被踩了好几脚,裤脚沾满了泥污,却依旧不停地往前冲,眼睛死死盯着每一个穿浅色衣裳的小姑娘,可每次跑近了,都发现不是自己的妹妹。
方才老爷爷塞给他的橘子还滚在街上,被往来的行人踩得汁水四溅,像极了他此刻慌乱的心跳。
他想起出门前阿娘的叮嘱,想起安安攥着他的手时,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愧疚和恐惧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有没有人看到一个穿水绿色夹棉襦裙的小姑娘?七八岁,头发上簪着梅花银簪!”
他拉住一个路过的妇人,声音颤抖。
“您看到了吗?我的妹妹,她不见了!”
妇人摇着头走开,他又拉住一个挑着花灯的货郎。
“您见过吗?她腰间有银铃,走路会响的!”
货郎也只是摇头,脚步匆匆地离开。
街上的花灯依旧亮得晃眼,笑声依旧喧闹,可在程书衍眼里,这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虚影。
他的嗓子喊得发哑,嘴唇干裂,额头上的汗混着泪水往下淌,浸湿了衣领。
程书衍沿着方才走过的路,一遍遍地来回跑。
从糖画摊到巷子口,从杂耍班子到元宵坊,每一个角落都仔细找过,可哪里都没有妹妹的身影。
最后,他瘫坐在一盏兔子灯旁,看着眼前人来人往,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灯笼里的烛火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双手捂着脸,肩膀不住地颤抖。
而此刻,在街尾那处无人问津的小巷里,程庭芜正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浑身都在发抖。
她身上那件绣着金银花的水绿色夹棉襦裙早已被粗暴地扒下,换成了一身灰扑扑、满是补丁的粗布衣裳,布料粗糙得磨着皮肤,又冷又硬。
原本梳得整齐的发髻被扯得散乱,阿娘亲手为她簪的梅花银簪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一缕缕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
有人用黑乎乎的锅灰,在她洁白的小脸上抹了好几道,把她原本精致的模样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满是恐惧的眼睛。
她的嘴巴被一块粗糙的破布堵住,布料带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勒得她脸颊生疼,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双手和双脚也被结实的麻绳捆着,绳子深深嵌进肉里,每动一下,都传来一阵刺痛。
她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面对身强力壮的成年人,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进这黑暗的巷子里,任由对方摆布。
程庭芜强忍着眼泪,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男人的脸。
可那男人显然很谨慎,下巴上沾着一圈浓密的假胡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像毒蛇一样盯着她。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男人突然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没等程庭芜反应过来,他就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脸上。
“看什么看?小贱人,欠揍是不是!”
男人的声音粗哑难听,带着威胁的语气。
“再敢这么盯着老子,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程庭芜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瓷白的小脸瞬间肿起一片红痕,嘴角也渗出了一丝血迹。
疼痛让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脸颊上的锅灰滑落,留下两道浅浅的白痕。
这大概就是她命运的转折点了,之后便是漫长的颠簸流浪。
跟着人伢子辗转了好几个地方,最后才误打误撞遇到了师父,被师父从救下,带回了与世隔绝的云栖谷。
此刻身处困境,一个疑问却在她心底越发清晰。
若这人是为了钱财而来,又这般有目的性地盯上她,大可以直接去程家讨要赎金。
程家是当地的酿酒大户,这些年靠着阿娘经营,家产丰厚,更何况阿娘那么疼爱她,哪怕要掏空家底,也绝不会舍不得花钱赎她。
可眼前的人伢子,却偏偏要大费周章地扒了她的衣裳、抹脏她的脸,显然是想把她伪装成普通的流浪孩子,再偷偷卖去外地。
他为什么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难道背后还有别的人指使,目标根本不是钱财?
程庭芜皱着眉,刚想再往下想,巷尾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踩着石子路慢慢走近。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忙屏住呼吸,透过眼睫上的泪珠,死死盯着巷口的方向。
是二哥找来了吗?
还是阿娘发现她不见了,带着人来寻她了?
她用力扭动了一下被绑住的手腕,满心期待着来者是能拯救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