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靠着柜台,只觉得眼前的人影晃得厉害,耳边的怒骂声像无数根针,扎得他头晕目眩。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被人从外侧拨开,一道清亮的女声穿透嘈杂。
“让一让,麻烦借过。”
翁少华猛地抬头,看见程庭芜带着贺云骁几人正穿过人群朝他走来。
程庭芜神色镇定,目光扫过满堂乱象时,眉头微蹙,待走到他面前,才放缓了语气问道.
“翁老板,你没事吧?”
翁少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都在发颤。
“大师!你们……你们不是去柳肃家调查了吗?怎么回来了?”
“路过医馆时,见好多人往这边来,神色不对,”程庭芜简明扼要地解释,目光掠过那些激动的家属和沉默的哑巴病患。
“想着你一个人怕是应付不来,就先回来看看,或许能帮上些忙。”
贺云骁和高文州已经不动声色地站到翁少华身侧,无形中隔开了往前涌的人群。
梅遇青则摸出块干净的帕子,递到翁少华手里:“翁老板,先擦擦汗吧,别慌。”
翁少华接过帕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眼眶忽然有些发红。
他活了半辈子,从没经历过这等阵仗,刚才被众人围堵时,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此刻见程庭芜几人折返回来,那点支撑着他的力气骤然卸了,声音里带着哽咽。
“多谢……多谢几位仙师,若不是你们回来,我今天怕是真要被这群人拆了骨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话音未落,人群里又有人喊起来。
“这几个是谁?莫不是茶楼老板请来的帮手?”
“别想跑!今天必须赔钱!”
程庭芜上前一步,声音平稳地劝道:“各位稍安勿躁,此事尚有蹊跷,不如先查清缘由再论是非。”
话音刚落,人群里便炸开了锅。
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往前挤了挤,指着程庭芜怒道:“你这姑娘站着说话不腰疼!变成哑巴的又不是你的家人朋友,你自然不急!”
“瞧着倒是清清楚楚的,怎么反倒帮着这黑心老板说话?莫不是收了他的好处?”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就是!我们家人在他这儿遭了罪,他就得负责!哪来那么多废话?”
程庭芜神色未变,目光扫过众人:“我与翁老板素不相识,更无利益往来。他不过是个开茶楼的普通商人,每日开门迎客,赚些银两养家糊口罢了。”
“诸位想想,哪个商人会希望自家铺子出这等事?生意被毁,客源流失,对他有什么好处?他何尝不是受害者?”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何况,谁说昨日来过茶楼的客人都会变成哑巴?”
说着,她抬眼看向门外围拢的人群,扬声道:“昨日也在这听书喝茶的客人,若此刻能正常说话,不妨进来一趟。”
堂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连那些说不出话的病患也都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片刻的沉寂后,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三个姑娘犹豫着走了进来。
“我们……我们昨日确实在这儿听柳先生说书。”
其中一个梳双丫髻的姑娘小声说道,声音清脆,毫无滞涩,“今早起来也好好的,没觉得哪里不对,方才路过看见这儿热闹,才停下瞧瞧的。”
另两个姑娘也跟着点头,其中一个还特意提高了声音:“是啊,我们从昨儿下午到现在,说话喝水都好好的,没变成哑巴。”
程庭芜看向众人,语气坦然:“诸位瞧见了?同是昨日来此,有人无碍,有人失声,可见此事并非茶楼茶水或晦气所致那么简单。”
“若真要追究,也该先找出症结,否则就算逼垮了翁老板,大家的病也未必能好,不是吗?”
这番话条理分明,又有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先前激动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虽仍有怨愤,却少了几分盲目。
不少人开始低头窃窃私语,显然是听进了几分道理。
这时,一直沉默的贺云骁往前迈了一步。
他身形高大,肩宽背阔,此刻眉头紧蹙,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扫过人群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压迫感。
“再者,”他开口,声音低沉如闷雷,“你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仅凭猜测就聚众闹事,砸东西、堵人,已是寻衅滋事。”
“翁老板若此刻报官,衙门的人来了,大可把你们全都带走问话。”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方才叫嚣得最凶的那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身上,语气更冷了几分:“到了公堂上,是赔银子,还是吃板子,就得看官府怎么判了。”
这话一出,堂内的窃窃私语瞬间停了。
众人被他那眼神一扫,都觉得后颈发凉。
贺云骁本就生得周正,只是平日里眉眼间总带着股肃杀气,此刻刻意沉下脸,更显得凶戾逼人,像是能随时拔刀似的。
方才哭闹着要赔钱的妇人悄悄收了声,往人群后缩了缩;那个指着程庭芜骂的汉子也抿紧了嘴,不敢再吭声。
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偷偷往门口挪步,显然是想先溜再说。
“还愣着干什么?”贺云骁又冷冷瞥了一眼,“等着官府来请你们喝茶?”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先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大家你推我搡地往门外挤,连那些说不出话的病患,也被家属拉着,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不过片刻功夫,喧闹的茶楼便清净下来。
贺云骁这才收回目光,转身对翁少华微微颔首,仿佛刚才那个凶神恶煞的人不是他一般。
翁少华这才缓过神来,快步上前,对着程庭芜几人连连作揖,眼眶微红。
“今日多亏了几位大师,不然我这把老骨头怕是真要交代在这里了。大恩大德,我翁少华没齿难忘!”
他说着,便要去柜台里摸银子道谢,却被程庭芜拦住了。
“翁老板不必如此,”程庭芜温声道,“我们本就为此事而来,出手相助是应当的。”
贺云骁几人也纷纷点头,示意无需客气。
翁少华手悬在半空,脸上满是感激与局促,只能把道谢的话又重复了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