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划了什么。
艾登看了他一眼,却道:“外面苹果熟了,想吃自己去摘。”
黑影愤愤地在空气里写了几个字。
却只见艾登低下头开始装模作样地看文书了。
黑影:......
他做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动作,跳起来想从背后狠狠偷袭皇帝大人、
毫无悬念,下一秒艾登就攥着他的手按在了书案上。
艾登眯起眼,居高临下道:“省点力气吧。用不着你操心。”
他声音又低了些,不知道是说给黑影,还是说给自己听。
“反正......我们的结局都是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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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星的光线灰蒙蒙的,带着挥之不去的金属锈蚀味。
凯恩奶奶正把一件洗过多次、但相对干净厚实的旧外套往安稚身上套。
外套很大,小小的安稚被包成了个球,下摆都快拖到地上了。
“崽崽乖,把手伸出来。”凯恩奶奶耐心地把袖子挽了好几道,露出一点点冻得发红的手指尖。
安稚乖乖地站着,任由奶奶摆弄。她怀里依旧紧紧抱着小蘑菇,让她因即将出门去陌生地方而产生的不安也平复了不少。
老凯恩在一旁,眉头紧锁,搓着手,显得心事重重。他换上了一件相对干净些的工装,手里捏着一个小布袋。
“老婆子……”老凯恩压低声音,充满了忧虑,“东头老瘸子儿人多眼杂的。这蘑菇太扎眼了!能不能让崽崽把它先留在家里?”
凯恩奶奶动作一顿,也看向小蘑菇。
她还没说话,安稚听懂了老凯恩的意思,立刻把小蘑菇抱得更紧了,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瞬间蒙上一层水雾,嘴扁了起来,像被抢走最心爱玩具的小动物,可怜巴巴地看着老凯恩,但还是把蘑菇举了起来。
小蘑菇似乎也感应到了小主人不安和抗拒的情绪,她被安稚带着往上一拉,整只菇被拉成长长一条。
老凯恩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看着崽崽蓄满泪水的大眼睛,再看看也在“委屈”的小蘑菇,他哪里还硬得起心肠?
他叹了口气,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安稚柔软的发顶:“好好好,不丢下,不丢下小蘑菇。爷爷错了。”
可是怎么带出去呢?
抱在怀里,纯净的白色在灰扑扑的垃圾星街道上,简直就是黑夜里的萤火虫。
凯恩奶奶皱着眉,目光在安稚身上件过大的旧外套上扫来扫去。
她眼睛一亮,伸手把外套后面个又大又深的连衣兜帽拉了起来,罩在安稚的小脑袋上。
帽子很大,安稚整个小脑袋都被罩了进去,只露出小半张脸。
“来,崽崽,”凯恩奶奶把安稚怀里的小蘑菇轻轻拿起来,“把蘑菇放在这里。”她示意安稚低下头。
安稚照做,头微微低下来,接着头顶一暖,菇被稳稳地放在了安稚头顶,正好在兜帽的正中央。
小蘑菇很轻,像一小团温热的云朵落在头顶。
安稚感觉到熟悉的温暖和安宁感从头顶传来,立刻不害怕了,眼睛好奇地眨了眨。
“好了,就这样抱着头,别乱动。”凯恩奶奶帮安稚把兜帽的边缘又往下拉了拉,仔细地整理好。
宽大的兜帽严严实实地罩下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隐蔽的空间,将安稚头顶的小蘑菇完全遮盖住,从外面看,只能看到安稚裹在宽大外套里的小小身影和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帽子,完全看不到里面藏了什么。
老凯恩眼睛也亮了,这法子好,只要崽崽不乱动,不把帽子掀开,谁也看不到她头顶的秘密。
安稚明白了,她立刻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确保帽子不会掉下来,隔着布料还能感觉到头顶菇菇触感。
她安心地“嗯”了一声,小脸上露出了点笑容。
凯恩奶奶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从任何角度都看不到蘑菇,才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地叮嘱:
“老头子,路上千万小心,别让崽崽跑跳,帽子捂紧了,办完事赶紧回来。”
“奶奶再见。”安稚仰起小脸,对着凯恩奶奶软软地说。
“哎,崽崽乖,跟爷爷去吧,早点回来。”凯恩奶奶看着这一老一小,特别是安稚顶鼓鼓囊囊的帽子,心里又是担忧又是期待。
老凯恩牵着安稚,掀开破麻布门帘,走进了垃圾星贫民区灰蒙蒙的清晨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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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理铺与其说是铺子,不如说是一个用废弃集装箱和破烂金属板胡乱搭建起来的窝棚。
门口挂着一块歪歪扭扭、字迹模糊的金属牌,上面用喷漆潦草地写着“老瘸子修理”。
棚子里光线昏暗,堆满了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机械残骸、裸露的线缆和闪烁不定的小型光屏。
安稚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稀疏、穿着油污几乎结痂的背带裤、一条腿装着简陋金属义肢的老人,正叼着根烟卷,眯着眼,用焊枪在滋滋作响地修补一块扭曲的金属板。
老凯恩牵着抱着脑袋的安稚,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杂物,走到工作台前。
他扫了一眼角落里一个穿着破洞夹克、正埋头摆弄一个报废通讯器的年轻人。
“瘸子,忙着呢?”老凯恩压低声音。
老瘸子头也没抬,喷出一口劣质烟雾:
“老凯恩?稀客啊。
你些破烂还没攒够换饭钱?”他手上焊枪的火花不停。
老凯恩搓了搓手,把手里个装着星币的布袋往工作台上轻轻一放,发出一点轻微的碰撞声:
“不修东西。找你办点事。”
老瘸子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终于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布袋,又扫过老凯恩紧张的脸,最后落在他身边个裹在宽大旧外套里、抱着脑袋只露出小半张脸和一双怯生生大眼睛的小女孩身上。
他挑了挑稀疏的眉毛,没说话。
焊枪熄灭了。
老瘸子把烟屁股摁灭,擦了擦手,慢悠悠地转过身,金属义肢在走动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办事?你能有啥事找我办?”
他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是各种杂乱的零件和工具,他在深处摸索着,“芯片?”
老凯恩紧张地点点头,下意识地把安稚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嗯,身份芯片。要干净点的。”
老瘸子终于从抽屉深处摸出一个小小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金属仪器,有点像老式的读卡器。
他熟练地接上旁边一个布满灰尘的光屏。
他这才把目光完全投向老凯恩。
“身份芯片?”老瘸子嗤笑一声,“咱俩在这破地方混了多少年了?
你、我,还有外面些喘气的,谁不是黑户?
谁稀罕这玩意儿?套这玩意儿,拴在狗链子上的电子项圈!
年轻的时候没勇气学小年轻去外头闯荡,这回儿能让你多领两口救济?还是能让你离开这鬼地方?”
他盯着老凯恩,带着不解,“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动过这心思,咋了?半截身子都埋进垃圾堆里了,突然想当个‘有身份’的人,图啥?”
老凯恩被他这一连串直白又扎心的问题问得语塞,脸上阵红阵白,嘴唇嗫嚅着,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是啊,图啥?
为了一个捡来的、身份不明的崽崽,冒着风险,花光积蓄,去弄一个他自己都觉得像狗项圈的东西?
他该怎么解释?
说这崽崽头顶藏着个神奇蘑菇?
说怕没身份连救济站的劣质营养膏都领不到?
老瘸子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又瞥了一眼他身后个安静得过分的小女孩,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嘲弄。
他刚想开口继续讥讽几句,或者干脆拒绝这笔烫手的生意。
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带着浓重小奶音的声音,从老凯恩身后,顶宽大的兜帽下面,轻轻地传了出来:
“爷爷,是不是只有上了户口……才能上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