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人,你如此欺人,难道忘了这沅州城的瘟疫,全赖我清风谷支撑?就不怕开罪孤长老吗!”
吴勇从地上爬起,瞧着那闯入的倩影,声音愤懑。
夏明玥唇角微扬,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哦?在座何人看见是我扇你!”
“我没看见。”白秋雨捡起地上的房契,交给一旁的陆总管,后者也摇摇头。
夏明玥冷厉道:“倒是你吴勇,仗着清风谷名号,用颗养气丹就想霸占他人府宅,就不怕孤长老活劈了你!”
“哼!今日之仇,在下记住了,我等告辞。”
吴勇见夏明玥铁了心要维护陆家,心知讨不了好,只得恨恨一甩袖,带着两名同样狼狈的师弟匆匆离去。
夏明玥掸了掸衣袖,眼底寒芒一闪即收。天宪台刑房里,能让这种宵小消失的法子多的是,只是……对付吴勇,脏了手都嫌掉价。
她看向白秋雨,声音中带着一点喜色:“白秋雨,你总算是出现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呢!”
白秋雨神情平静无波,迎着她的目光:“夏大人这般急切寻我,想必是为了这满城肆虐的瘟疫吧!”
“你果然有法子,”夏明玥眸中精光一闪,上前一步,不容分说地扣住白秋雨的手腕,“走,随我去府衙!”
“可以,”白秋雨手腕被扣住,感受到那股不容抗拒的力道,“但我有个条件。”
“说!”
“我要你亲自做我的护卫,护我周全。”白秋雨直视着她。
“放肆!”
侍立一旁的张小北勃然变色,腰间佩刀“铮”地发出一声轻鸣,“少卿大人身份何等尊贵,岂能屈尊给你当护卫!”
“退开!”
夏明玥喝退天宪卫,一缕灵力探入白秋雨的气海洞天,脸色微变:“你的修为?!”
白秋雨自嘲一笑,拳头握紧:“如你所见,我成了一个废物,气海洞天被废,若是你不愿意保护我,我身为魔道贼人,这城中想杀我的人可不少。”
夏明玥眸光锐利地审视着他,片刻后点头:“好!我护你,直到瘟疫平息,但你若办不到……”
她语气转冷,威胁之意不言自明。
“医者一诺,重于泰山。”白秋雨声音沉稳,掷地有声。
“那就走——”
夏明玥拉着他就往外疾行。
白秋雨被拽着一个踉跄,急忙朝一旁的陆怀瑾问道:“怀瑾,我之前托你的事,可有眉目了?”
“放心!”陆怀瑾连忙点头,脸上带着宽慰,“人就在我府上,好吃好喝养着呢,都胖了一圈了,你只管去救百姓。”
白秋雨脸色一喜,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夏明玥火急火燎地拉走了。
陆怀瑾瞧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长舒一口气,白秋雨还活着……这沅州城的百姓,有救了。
骏马踏过长街,蹄声急促。
街角,一名老妪抱着个面如死灰、昏迷不醒的孩童,跪地哀嚎,哭声凄厉绝望。
吁!
白秋雨猛地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几步冲到老妪面前:“婆婆,让我看看孩子。”
老妪浑浊的泪眼看清是白秋雨,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抓住他的裤腿:
“白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孙子,他爹娘都…都去了…他要是再没了,老婆子也活不长了。”
白秋雨心中一痛,这场瘟疫,已夺去了不少百姓的性命。
“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孙儿死的。”
白秋雨手持银针,朝孩童胸膛、手背、脚上连扎七针,捻针之后,用特制医针在他委中穴的青筋上放血,放出十几只细小的蛊虫。
那孩童当场醒过来,呕吐出一些蛊虫,面色青黑渐退。
老妪目睹此景,激动得浑身发抖,涕泪横流,不住磕头:“活菩萨!白大夫您是活菩萨啊,老婆子给您磕头了。”
白秋雨连忙扶住她,心中酸涩,取出几包药递过去:
“快请起,这七副中药给你,另外三副是你的。都用童男尿做引,大火煎半个时辰,一日三次,连服三天,小孩多服用一天,可除根!”
他语气严肃地叮嘱:“你也染了瘟疫,只是尚轻,万不可大意。”
老妪颤抖着接过药,千恩万谢。
看着老人离去的佝偻背影,白秋雨心中紧迫感更甚:不能再拖了,每一刻都有人死去。
他翻身上马,狠狠一夹马腹。
夏明玥策马跟上,目光复杂地盯着他:“你那针法…可是观主的‘太素针法’?!”
白秋雨头也不回,声音被风扯碎:“正是家师所传。”
张小北忍不住问道:“大人,这‘太素针法’是何等神技?竟对这瘟疫立竿见影?”
夏明玥望着前方纵马疾驰的瘦削背影,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传闻是上古仙医一脉的秘传,可治百病,精通此道者,据说…有起死回生之能。”
“起死回生?!”张小北倒吸一口凉气,看向白秋雨的目光瞬间不同。
三人疾驰至府衙,夏明玥翻身下马,“速禀陆知府与韩都监,就说白秋雨回来了,他有法可治瘟疫。”
捕快转身跑进府衙中,高声大喊:“知府,都监大人,有救了,沅州城有救了。”
白秋雨刚踏入府衙,便撞上闻讯冲出来的韩牧司。
这位兵马都监双眼布满血丝,一把抓住白秋雨的肩膀,声音嘶哑:“臭小子!你总算滚回来了,老子为了找你,差点把那破秘境掀个底朝天。”
看到白秋雨还活着,韩牧司心头巨石落地,但随即涌起的是更深的担忧。
白秋雨扯出个笑容:“劳烦韩师挂心,小子回来了。”
“好!好!”
韩牧司连说两个好字,但搭在肩上的手猛地一紧,脸色骤变,“你的修为?!”
“秘境里出了点意外…气海洞天…废了。”白秋雨语气平静,却难掩一丝黯然。
“什么?!”韩牧司周身真气轰然爆发,狂暴的威压震得庭院砂石飞溅,枝叶狂舞。
他须发皆张,怒目圆睁,“谁干的?!老子去屠他满门。”
愤怒如同火山喷发,白秋雨在他心中,早已不再是故人之徒。
“是降血老祖。”白秋雨能感受到那滔天的怒火之下深切的关怀,心中一暖,但随即摇头,“韩师,此事已了。眼下,救人才是头等大事!”
“你真有把握?”韩牧司强压下沸腾的杀意,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夏明玥立刻将白秋雨在陆府救治陆老夫人、及路上救治孩童的事快速说了一遍。
韩牧司听完,重重一拍白秋雨肩膀,眼中精光爆射:“好小子!果真没给你师尊丢脸……需要府衙如何配合?尽管开口,若能平息此疫,便是天大的功德!”
白秋雨不再多言,从怀中取出早已备好的药方递过去:“按此方抓药,大量,还需收集童男之尿为药引。我亲自监工熬药,府衙即刻通知全城百姓,速来领药。”
韩牧司与夏明玥飞快扫过药方,眼中希望之火熊熊燃起,
“明玥!”韩牧司当机立断,“你亲自带人去,征调全城药铺所有药材,敢有囤积居奇、阻挠施救者,杀无赦!一切药资府衙承担,速去。”
“是!”
夏明玥接过药方,如同接过令箭,带着张小北等二人,杀气腾腾地疾驰而去。
午时,久违的阳光艰难地穿透层层阴云,洒在府衙后院,空气中弥漫着浓烈而苦涩的药香。
三十多口半人高的大陶罐架在熊熊灶火上,深褐色的药汁在罐中剧烈翻滚,发出沉闷的“咕嘟”声,升腾起滚滚白汽。
白秋雨穿梭在弥漫的蒸汽与药香中,脸色苍白却眼神专注,指挥着捕快们添柴、加水、看火。
药量需求巨大,这大锅熬煮之法,本就在他药方预料之中。
府衙大门外,夏明玥亲自坐镇施药点,捕快们排开长桌,一碗碗滚烫的药汤被迅速分发给排成长龙的百姓。
队伍蜿蜒,一眼望不到头,人人脸上都带着病容与希冀。
“下一个!”
夏明玥的声音清冷有力,她舀起一勺浓稠药汁,倒入面前老妇的碗中。
“多谢~”
老妇颤抖着接过,仰头喝下,不过半柱香功夫,她便冲到路边,“哇”地呕出大滩腥臭黑水,其中密密麻麻尽是细小的蛊虫。
呕完,她脸上的病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大半,身体再无难受之处。
“喝了真管用?”不远处排在队尾的汉子捂着溃烂的左臂,声音发颤。
前头的妇人回头,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那还有假!你没瞧见西街的王嫂子?早上还进气多出气少,喝下去没一会儿,吐了半盆虫子出来,现在都能下地了。”
“快看,是白大夫!”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众人齐刷刷地望去。
只见白秋雨正和几名捕快抬着一大锅刚熬好的药汤,吃力地从府衙大门跨出来。
几名稍显好转的百姓见状,立刻自发奔上前,接过沉重的药锅,帮忙抬去施药点。
其余的百姓再也按捺不住,呼啦啦跪倒一片。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声:
“白大夫,太感谢您了!”一位老者涕泪纵横。
“您就是活菩萨啊!”抱着孩子的妇女哽咽道。
“小医仙,白小医仙!”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活菩萨”,“小医仙”的呼喊声浪此起彼伏,几乎要将府衙的屋顶掀翻。
白秋雨一时感动万千,眼眶湿润,“各位百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们请起吧!”
然而百姓们依旧不停地叩拜着,用最朴实的行动表达着内心的感激。
远处墙角的阴影中立着一个斗笠人,他注视着白秋雨,低声道:“少爷终于成长起来了。”
白秋雨望着青阳观的方向,握紧拳头,“师尊,我替你守护住沅州城了,您若是见到这一刻的话,该欣慰了,我白秋雨没丢您的脸面。”
不远处,韩牧司擦了把额头的汗水,看着被百姓簇拥如同众星捧月般的白秋雨。
将一勺药汤倒入面前的老者碗中,对身旁的夏明玥感叹道:“沅州城这场劫难,多亏了这小子啊…他当得起这‘小医仙’之名。”
夏明玥望着那清瘦却仿佛能扛起一方天地的身影,清冷的眸中也泛起一丝涟漪:
“小医仙,白秋雨…这名号,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