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二出现了,于是周别出现了;雪见出现了,于是陶姜出现了。
周别和陶姜不是同时出现的,周别说他是第二个出现的,因为找到他的人是行临。陶姜也是被行临带回宅院的,与周别汇合。
不论周别和陶姜出现的前后顺序是否精准,至少在他俩认为就是这样的,跟乔如意的视觉顺序一致,先周小二,再雪见。
行临成了特例。
但行临并不认为自己是个特例,他反问乔如意,“那有跟你长相一样的人吗?”
这次把乔如意给问住了,但她反应也快,“或许就是因为我引发了这场幻境,所以我就是个例外呢?”
“所以因由不是唯一,可能高臣长得跟沈确也不一样。”行临示意了一下画像,“毕竟画像里的人跟沈确长得不一样。”
乔如意陷入沉默。
高臣还没出现,不管是她还是行临的假定,都只是假定而已。
“可一旦高臣的长相跟沈确一样,并且沈确也出现了呢?”乔如意再度质疑。
行临四两拨千斤,“那也说明不了什么。”
乔如意无言以对。
就是那种觉得自己的推断没错,可又没有充足的证据支撑的感觉。
周别在旁叹了口气,“我倒希望高臣跟沈确长得一样。一来,也算是捞回来一个,那剩下的鱼人有咱们也有信心;二来……”
他示意了一下半遮脸的面纱,“这一天下来我感觉脸都快起疹子了,沈确也得尝尝这滋味。”
乔如意觉得“二来”才是周别的重点。
周别说,“回头我逛逛街,总能买到面具吧,我个大男人的戴着面纱多娘娘腔。”
陶姜忍着笑,“戴面具不是更闷?”
“闷不闷的是其次,形象更重要。自古英雄豪杰哪有戴面纱的?你看兰陵王,再看杨过……”
乔如意忍不住笑出声,行临也在抵着额角忍笑。
是难为这孩子了。
几人正说着呢,就听屋外有人扬声,“两位娘子可在屋中?”
四人停了交谈。
乔如意一听,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陶姜,“咱俩?”
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陶姜点头,刚要应声,就见行临微微抬手打断。他起了身走出屋子,乔如意就听他问来人何事。
那人先自报家门,说自己是商队的人,告知大行首已在雅字间设好茶水像两位娘子赔罪,请屋中诸位赏脸一聚。
等行临再进来时,手里还拿了邀帖。乔如意接了过来,陶姜也凑过来一同看。
对折帖子,帖子上竟还有熏香的气味,古人爱香,尤其是丝绸之路开通之后,香气更是浓郁。帖子上字迹虽不及文人娟秀,却也周正规整,落款留有主人印章。
看得出很是重视。
“古人做事讲究啊。”乔如意由衷叹道。
陶姜也是感慨,“没有短讯微信啊,要写这么多字,还得用毛笔。”
-
帖中邀四人。
郑重相邀,谁也不好缺席,而且这位大行首,他们还是想见见的。
雅字间在茶肆二楼,白天那会乔如意上楼看过一次,有多奢华算不上,但面积不小,设有圆形茶桌,能坐下八九个人的样子。
叫做雅,那就不能白叫了这个字,虽说拿到现代就是个小包,可博古架上珍贵古董、墙上张贴名家字画,和来自江南的藏衣兰花,幽幽芳香里都散着一股子雅,有别于如今流行的浓烈熏香之气。
四人到时,大行首已经恭候多时了,见人来便起身相迎,一同前来的还有雪见,虽说没主动上前,但也起了身。
乔如意和陶姜走在前面,后面跟着行临和周别,像是俩保镖似的。
大行首甚是谦虚,连连作揖礼,“几位贵人肯赏光前来,荣幸之至,快请入座。”
四人回了礼。
来之前行临简单粗暴地给三人普及了一下基本礼仪,三人照葫芦画瓢下来也倒是有模有样。
雪见瞧见乔如意和陶姜没过多表示,倒是多看了行临几眼,周别戴着面纱吃亏,雪见的视线没怎么在他脸上逗留。
茶席上的丰富。
香茶、香甜蜜瓜还有各种果子。茶点是茶肆的特色,这大行首倒是把果子的种类都包了。
大行首性子直接,见着他们后便开门见山了。
“听闻今日小女得罪了两位娘子,彼此间动了火气,在下特意今晚摆下茶席向贵人们赔罪。小女平日骄纵惯了,一切在我管教不当,还望贵人们海涵。”
原来大行首白天不在店里,等回了店就听下人提到了雪见与人起争执的事。
下人汇报的同时,大行首也看见了手下肿着一根手指的惨状,暗暗冒了一脑门子冷汗,又得知这力道竟出自一个姑娘家,更觉事情不简单。
便命人暗自跟店小二打听,小二嘴严,那四人的情况抠不出半点有用信息来。
倒是从账房先生那里打探出一二,说那四人身份尊贵,轻易得罪不的。
大行首又不是傻的,账房先生的话虽不多,但字字关键,加上店铺掌柜的竟将主屋给了他们,要知道这家茶肆掌柜绝非长袖善舞之人,他也不是每次来都能见到掌柜的。
更重要的是,从雪见口中还得知他们在寻找有能之士。
大行首经常出入长安城,知道京城高官贵门有寻幕僚的习惯,如此,他就多少能猜出几位身份来了。
如果来自长安,那自是不能得罪的。
大行首主动为四人倒了茶,把恭敬歉意的话尽数说了,主打一个出手不打笑脸人。
“本该设宴致歉,但在下听说了此事后倍感过意不去,便先行摆茶,明日设宴再向诸位郑重道歉。”
乔如意开口,“令媛得罪的是我朋友,这件事还要看我朋友的态度。”
大行首微微一怔,没料到乔如意会这么说。在他认为,刚刚那番话足够立马得到一声无妨,毕竟身在他乡,猛虎斗不过地头蛇。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夹了果子殷勤地放置陶姜手旁的盘里,“是在下考虑不周了,该是问娘子意见的。”
陶姜眼皮缓缓地抬,扫了雪见一眼,又缓缓敛眸,哦了一声,不咸不淡回了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这句话说出来,乔如意明白她的意思,同时,大行首也明白了。唯独雪见,还没心没肺地坐在那,像是这件事跟她没关系似的。
就见大行首转头看向雪见,一下肃了脸色,“还不快向两位娘子道歉?”
雪见被父亲的样子吓了一跳,一下变得挺委屈,“可是她还打伤了咱们的人呢。”
“不是你先闯祸,别人怎会出手?”大行首皱眉,一拍桌子,“明明有错在先还出言狡辩,我看你是被惯得无法无天了!”
公然教训孩子。
乔如意四人谁都没出言规劝。
雪见眼泪在眼圈,大行首见了自是心疼,他向来心疼这女儿的。可见对方没任何劝说的打算,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道歉!”这次音量更大。
也是在他意料外。
照理说,当一方已经对孩子呵斥之意,那另一方出于礼貌也会说点好话,顺便也就谅解了。
可眼前这四人纹丝不动。
也真是活久见。
这么不近人情的吗?
雪见见向来疼爱自己的爹爹动怒了,也开始害怕了。虽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乖乖起身道了歉,再抬头,眼尾还是红红的。
“还有你们!”大行首又是一声吼,朝着门口。
很快,守在外面的人进来了。乔如意定睛一瞧,白天挨打的那几位。
其中一个乔如意认得,目光往他手上一瞥,壮汉敏感察觉出她眼神的打量,无声无息挪了位置,又下意识捂住受伤的手指头。
“给两位娘子道歉!都是闯南走北的人了,竟然还能干出欺负女子之事,简直是给商队丢脸。”大行首冷言喝到。
壮汉们听话,以茶代酒连连道歉,态度十分诚恳。
不管如何,大行首这番操作下来的确是无可厚非,用现代的话说就是有理有面。
陶姜是何人?那可是能在名媛圈里掀起风雨又不屑与之为伍的人,见机行事最是她不值一提的能力。
她笑了,也起了身,顺势执起茶杯,“诸位客气了,所谓不打不相识,这也算是缘分。雪见娘子也是因为画像心切,导致误会,不知者不罪,更何况大行首又是爽快之人,这杯茶我便喝下了。”
她示意一下,又微微换过脸去,费劲巴拉地喝了这杯茶。
其他几人见了也纷纷喝了茶。
雪见虽说刚刚别扭,但见陶姜这么说,对她的印象多少改观,她以为这人会得理不饶人。
陶姜一杯茶完事,放杯而坐,继续道,“但明日设宴一事就免了,大行首的好意我们心领。”
大行首一愣,“啊,这……”
“我和我的朋友们都不喜大张旗鼓。”陶姜轻声补了句。
在心里也补上句:文绉绉说话可真费劲。
大行首闻言恍悟,连连说是自己疏忽了,又面露不好意思,“不论如何,也不该这般草率。”
乔如意这时才开口,“大行首约见我们,除了道歉一事,还有别的原因吧。”
大行首微微一愣,抬眼看向乔如意,眼里多了几分赞许之意。再看其他三人都不曾泄露半分惊诧,果真都是高人,有着看穿人心的本事。
他看向手下人,吩咐他们送雪见回去。乔如意瞧见,心中感叹,是很疼女儿的,这才几步远。
雪见不大想走的意思,但大行首态度坚决,便起身作揖离开。
只有五人后,一直沉默的行临开口了,“大行首是想问高家的事?”
大行首朝着行临一拱手,“贵人眼明,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听小女说,诸位有意拉拢高家公子,这是所谓何事呢?诸位与高刺史的关系……”
果然是一桩事牵扯一桩事。
陶姜和乔如意相互看了一眼,身边的行临面色却稳若泰山,“我们与高刺史并无关系,对高家公子也谈不上是‘拉拢’,寻能人贤士不过就是在找志同道合之人罢了。”
大行首哦了一声,但心里明镜,这人越是将此事说得云淡风轻,那这里面的事就越大。
高门之间,一句“志同道合”,背后的意思可不浅呢。
但大行首也不是个愚笨之人,见行临不说实情便也不追问,笑道,“诸位贵人眼明,高家公子确是位志向高远之人。”
陶姜便好奇问,“那位高家公子具体是个怎样的人?”
大行首哈哈一笑,“长相自是不凡,俊朗非常,饱读诗书擅于政论,又有心怀天下之心。”
陶姜听了,嘴角扯出弧度,用近乎气声对乔如意说,肯定不是沈确,沈确跟他相差十万八千里呢。
就沈确那厮,除了长了张耐看的小白脸,还有啥优点?
乔如意微微扯动嘴角,想笑,忍住了。
行临在旁清清嗓子,有提醒之意。乔如意做好表情管理,陶姜戴了面纱,她可没戴。
“世上竟有如此谢庭兰玉、卓尔不群、姱容修态之人?”乔如意故作惊讶道。
行临在旁听着这番话,虽说面容淡定,但嘴角细不可闻地抽动一下。
差不多行了,姱容修态就夸张了吧。
但大行首爱听,嘴角忍不住做上扬态,毕竟是自己的准女婿嘛。
“如若几位不嫌弃,在下愿引荐几位与高家人见面,高刺史也是高洁之人,想必也能与诸位相聊甚欢。”
这自然是好,有人引荐,他们就能顺理成章见到高臣,毕竟雪见那边并不是稳当的一步。
这也是乔如意的初衷。
不料,行临语气淡淡地说,“此事就不劳烦大行首了。”
大行首一愣,脸上有些许尴尬了,“怎么能叫劳烦呢?刚刚娘子也说了,咱们算是不打不相识,既然相识一场,那在下也——”
“大行首客气。”行临口吻虽说温和,可态度坚决。“如有需要,我们定会劳烦你奔走一二。”
“啊,好,好……”大行首明显处于下风。
也很显然,行临并没有同他交好的意图。
这令乔如意有些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