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长老的目光在谢昭临和墨魇之间流转,最终却并未落在那些心照不宣的隐秘上,反而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
“说起来,还要多谢莫长老。”
她语气轻快,仿佛真心实意地感激,“若非莫长老出手,助我劝服了连长老保持沉默,我这阵峰想要上位,恐怕还要多费许多周折呢。”
她将劝服二字咬得微妙的清晰,却又巧妙地用感激的语气包裹,让人抓不住任何错处。
谢昭临唇角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看似随意地问道:“仇长老苦心布局,最终却未能彻底取代丹峰,只是四方并列……不会觉得失望吗?”
仇长老闻言,立刻做出西子捧心般的姿态,眉眼耷拉下来,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失望,当然失望呢……唉呀,简直是痛失良机,错过了一个能将阵峰发扬光大的绝好机会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却自然地向前踱了两步,无视了墨魇瞬间警惕的姿态,倏地凑近到谢昭临面前。
冰凉的指尖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轻轻挑起了谢昭临的下巴。
仇长老俯身,目光直直望入谢昭临看似平静的眼底,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亲昵的蛊惑:
“不过啊……一看到谢师侄这张脸,不知怎的,心情就莫名其妙好了不少呢。”
她的动作大胆又突兀,言语暧昧难明,完全超出了寻常长老或盟友的界限。
谢昭临面上依旧笑吟吟的,甚至眼神都未曾闪烁一下,任由对方轻佻的动作,仿佛这不过是长辈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然而她心中念头急转。
她这是什么意思?
单纯的试探?用这种轻浮的方式扰乱她的心神,观察她的反应?
亦或是……另一种形式的警告或宣告?暗示她已看透了些许联系,或者纯粹是展现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欲,表明即使合作,主动权仍在她手中?
再或者,这女人行事本就如此不按常理,难以揣测?
无论哪种,都让谢昭临对这位阵峰峰主的危险评级,再次悄然提升了一个等级。
“仇长老说笑了。”谢昭临轻轻偏头,不着痕迹地脱离那冰凉的指尖,笑容温顺而无害,“弟子修为低微,能得长老青眼,已是惶恐不已了。”
仇长老的目光在谢昭临不着痕迹地避开后,流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遗憾,但她并未纠缠,反而顺势收回手,笑眯眯地转向一直沉默戒备的墨魇。
“莫长老不会介意我在此叨扰片刻吧?”她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墨魇没有立刻回答,但见谢昭临并未给出任何额外的暗示,他沉默片刻,最终只是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随即转身,身影无声地融入了屋内阴影之中,显然是回房静修去了。
谢昭临也对着仇长老礼貌性地笑了笑:“仇长老请自便,弟子还需修炼,先行告退。”说罢,她也转身回了自己房中,竟真将这位阵峰峰主独自晾在了小院里。
仇长老对此似乎毫不在意,脸上依旧挂着那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她自顾自地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套茶具,竟真的慢悠悠煮起茶来,一副打算长待的模样。
谢昭临回到房中,并未立刻入定,而是通过契约对墨魇传讯:“从后门出去,去执法堂转一圈,最好让一些人看到你离开。”
墨魇虽心中疑惑,但并未多问。
片刻后,他的身影悄然从居所后门离去,步伐并未刻意隐藏,甚至恰好与几位路过的外门弟子擦肩而过,方向直指执法堂。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院中茶香渐淡,仇长老才仿佛终于尽兴般,慢条斯理地收拾好茶具,身形一晃,便如青烟般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又过了片刻,确认仇长老已真正离开,谢昭临才让墨魇回来。
墨魇的身影悄然浮现,眉头微蹙,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解与一丝担忧:“主人,方才为何……”
谢昭临轻叹一声,知道有些事必须点明,否则以墨魇的性子,日后恐生误会甚至坏事。
“你以为我为何要让你在那个时辰出去?”她看向墨魇,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凝重。
“仇长老今日白天公然来访,毫不掩饰,然后在这小院一坐就是一个时辰才走……你觉得,其他峰,尤其是此刻正疑神疑鬼的连长老,会怎么想?”
墨魇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张了张嘴:“他们会以为……我与她在此密谈许久?甚至以为我们已经和对方达成了合作?”
“仇长老今日此举,本就是一场阳谋。”谢昭临淡淡道,“她大大方方地来,拖延时间,就是要将与我们关系密切这个印象,强行塞给那些暗中观察的人。”
“她是在拖我们下水,或者说,是在逼我们明确站队?”墨魇脸色沉了下来。
“更准确地说,她是在搅混水,并试图将主动权抓回自己手里。”谢昭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她看出我们想隐于幕后,偏要将我们拉到台前,与她产生更深的捆绑。”
然而,谢昭临此刻心中思索的,却是另一件事。
当日她让墨魇去找了卫长老合作,从而得到了仇长老的情报,可从对方刚刚的表现来看,却又夹杂着更为古怪的违和感。
方才仇长老靠近她时,那看似轻佻的举动下,实则动用了一种极为高明、近乎无形的魅惑之术。
若真是寻常筑基弟子,哪怕心志再坚定,恐怕也会在那一刻心神摇曳,对其产生莫名好感乃至信任。
但谢昭临是谁?
前世她乃是合欢宗的首席弟子,哪怕并不专修魅惑之道,但在这方面的的造诣也算得上是登峰造极。
仇长老这点手段,在她感知里,就像是班门弄斧,徒具其形,却难撼其心。
可正因为如此,才更让她心生警惕。
而最让她想不通的是——仇长老为何要将这手段用在她身上?
这不合逻辑。
墨魇才是那个修为高深、能与她平起平坐甚至形成威胁的长老。
若仇长老真想通过魅惑之术控制或影响某人,以达成更深的目的,墨魇无疑是更有效的目标。
可她偏偏选择了自己这个看似只是依附于墨魇,修为低微的师侄。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