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安独自一人,步履沉稳地踏入齐青的宫殿。
殿门在他身后无声闭合的刹那,数道黑影迅疾闪出,训练有素的侍卫如铜墙铁壁,瞬间将他团团围住,反剪双手。
孟怀安身负武功,若要反抗并非毫无胜算,但他身形纹丝不动,任由冰冷的束缚加身,面色平静无波。
“若棠在哪里。”齐青的声音自高座传来,低沉压抑。
“她已经死了。”孟怀安抬眼迎上那锐利的目光,语气平淡无波,仿佛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死了?”齐青眸色骤深,死死盯住孟怀安,试图从那淡然的神色中挖掘出一丝说谎的端倪。
恰在此时——
“报——王上!”一名内侍仓惶奔入大殿,衣袍上沾满地牢的焦黑尘灰,脸上亦蹭得污秽不堪,“地牢废墟掘地三尺……未……未寻得任何人形尸骸!”
未见尸骸?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呵……”齐青眉峰紧锁,喉间溢出冰冷低沉的笑。一个他内心最抗拒,却又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法子浮上心头。
用孟怀安,引出若棠。
“带下去。”他烦闷地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然而,他心中清明:孟怀安,不能杀。
孟怀安早已抱定必死之心,此刻任凭侍卫押解,神色坦然地走向殿外。
但是,他不会杀孟怀安的。
孟怀安抱着必死的心态,被众人压着走出门外。
“她到底怎么样。”何初不知何时追至殿内,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深切担忧,声音颤抖,甚至带着颤音。
齐青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她,原来若棠和她已经成为朋友了吗,原来他对她竟然一无所知。
他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可是这明明不就是他想要的吗,仇人的女儿,死了不是刚好吗。
不,他尚未亲手让她尝尽苦果,她凭什么死,凭什么如此轻易地逃脱?
他痛苦地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纷乱的思绪骤然被拉回几日前。
“王上,万万不可再兴师动众寻找一介婢妾啊!”何间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进言,“若令百姓得见君王为寻一女子大动干戈,恐惹天下非议,人心浮动啊!”
齐青沉默,这些道理他岂会不知?
“王上!如今坊间流言已起!”一名依附何间的大臣趁机火上添油,“皆言陛下您……被那狐狸精转世的妖女所惑,沉溺美色,荒废朝政,竟连早朝都不上了!”
“孤行事,”齐青的眼凛然的扫过阶下,“何时轮到尔等置喙?!”那气势骇得何间与那大臣立刻扑伏在地,冷汗涔涔。
“王上恕罪,微臣万死不敢!”何间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颤声道,“只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民怨沸腾,城外已现起义苗头。微臣斗胆……”他微微抬起脸,快速偷觑一眼齐青铁青的脸色,“恳请王上……以社稷为重,速速收回寻人之令!”
“民怨之源,皆因王上为一人而动用国器,百姓误以为王上耽于私情,置江山于不顾。王上何不顺水推舟,立即再娶一妻?那娘娘听闻王上另结新欢,心中或许吃味,自己便回来了也未可知……”
“呵!”齐青冷笑,目光如刀剜向何间,“孤看起来很蠢?”
这分明是何间想将何初安插入宫,作为掣肘。
“王上明鉴!”何间咬咬牙,声音陡然沉下去,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威胁,“微臣只恐,朝中诸将的力量,未必能支撑到平息这场民乱之时……”
“放肆!何间!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威胁于孤!”齐青勃然大怒,一掌狠狠拍向御案!案上玉杯应声碎裂!他随即抄起一片锋利的碎瓷,手腕一抖,那碎片便化作一道索命寒光,直射何间面门。
何间身体紧绷,却未闪避半分,他深知,若此时躲闪,今日必将命丧此处。
瓷片狠狠划过何间左眼上方,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半张脸。
齐青胸膛剧烈起伏,强压着滔天怒火,殿内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良久,他终于从齿缝中挤出一句:
“后日……大婚。昭告天下。”
何间虽不解齐青为何应允,但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接下来,就是挑拨孟怀安和齐青的关系了。
何间去了斩龙台,这是先皇给他的权利,斩龙台上孟怀安的名字,是他写的。
齐青不是昏君,相反,他关心他的子民,如果把何间逼急了他大概率会造反,最后遭殃的还是人民。
不管最后谁获胜,受伤的都是人民。
至于若棠,她在他心底的份量,或许是无人能及的。但他不能为一己私情,置万民于水火。
……
思绪从沉郁的回忆中抽离。
“来人!”齐青猛地睁开眼,决断已下,声音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冷厉,“即刻诏告四方:罪臣孟怀安,勾结地方,私吞商行巨利,中饱私囊,罪证确凿,罪无可赦。着即,于今夜子时,明正典刑,斩首示众!”
诏令既出,他复又疲惫地闭上双目。
若棠……你……会来吗?
看着齐青刻意散布的消息,藏身暗处的若棠,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洞悉一切的了然笑意。
第二日,刑场。
烈日当空。
孟怀安身披囚衣,双手缚于身后,立于行刑台中央。神色依旧沉静如水,波澜不惊,仿佛那即将落下的铡刀,与他毫无干系。
高台之上,齐青紧握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冰冷的目光死死锁住刑场,泄露了他此刻内心的翻江倒海。
呵,想不到他齐青,竟也有使出如此卑劣手段的一日。
负责行刑的刽子手,目光却频频焦急地瞥向远处的日晷,额角渗出汗珠,心中也不住的紧张。
上面的人特意交代了,不要杀孟丞相,但是得先做出样子。
马上要到时间了,该来的人怎么还不来。
眼见着到了正午。
“时候已到,即时问斩!”远处的壮汉一声大吼,沉重的铡刀被高高举起,眼看便要轰然落下。
齐青心脏骤然紧缩,一时间各种想法尽数涌向心头。
她真的死在了那场大火?
还是,她对孟怀安,亦如对他那般,根本毫不在意?
就在那铡刀悬于一线,千钧一发之际——
“等等——!住手!”
一声清越急切的娇叱,骤然刺破刑场死寂的空气。
只见人群之中,一道身影排众而出,扬声高喊:
“你们不就是要找我吗?”她一步步踏上刑台,目光灼灼,直视高台上的齐青,“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