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卷着院子里的落叶掠过石桌,盛苒眼神冷漠,毫无波澜。
涂山奕正坐她对面,隔着不过一个桌子的距离,却像隔着万水千山。
他第一次觉得,那些在狐族内斗中练就得心应手的谋划,此刻成了最锋利的刀,把他和她割得远远的。
“妻主……我知道错了。”他的声线抑制不住地颤抖,平时总是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狐狸眼,此刻红了大半,“您不要……不要这样对我。”
盛苒强忍着情绪不看他,目光落在远处摇曳的烛火上,声音淡得像薄烟:“错在哪里?”
涂山奕的喉结狠狠滚了滚,“我……我不该试图用骗你的方式回到你身边。”
“在我们狐族,从来都是结果优先,利益至上。”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狐族独有的无奈,还有对自己的否定。
“我爹教我,哪怕用骗的、用抢的,只要能活下去、能达到目的,就是对的。我以为……以为这样能最快回到你身边,能护着你,却忘了……”
“忘了我要的是真心。”盛苒替他补完了后半句,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淡淡的疲惫。
“涂山奕,你建商会、斗叔伯,我知道你是为了护我。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要的不是一个无所不能却满嘴谎言的九曜商会会长,是那个会跟我说真话、哪怕承认自己暂时没能力的涂山奕。”
涂山奕僵在原地,指尖的凉意顺着血管蔓延到心脏。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不该把狐族的规矩用在你身上,不该觉得骗你是聪明。妻主,你骂我两句,打我两下都行,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别跟我生分……”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想去碰她的衣角,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被盛苒轻轻拨开。
不是厌恶,是一种“不敢再靠近”的疏离,这种疏离比打骂更让他难受。
“我不是生你的气。”盛苒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也像被什么堵住了,“我是怕。怕我以为的真心,其实全是你的算计;怕我对你的牵挂,在你眼里只是计划顺利的佐证;怕我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你。”
涂山奕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
“不是的。”他终于挤出几个字,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石桌上,晕开小小的水渍,“对你的心意从来不是假的。建商会是为了护你,骗你是怕失去你,这些都是真的。妻主,你信我一次,就这一次……”
盛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霞光从云层后钻出来,照在涂山奕脸上,映出他眼底的慌乱和后悔。
涂山奕见她不说话,突然上前一步,不顾她的躲闪,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很凉,带着常年握笔算账的薄茧,却握得很轻,像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宝:“妻主,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商会的账本给你看,我的仇家告诉你,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把九曜商会的印信交给你,你想怎么管就怎么管。”
他的语气卑微得不像那个传闻在兽世商界叱咤风云的九曜商会会长,像个为了留住珍视之物,愿意交出所有铠甲和软肋的孩子。
盛苒的指尖动了动,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的冰棱似乎化了些,却还是堵得慌。
涂山奕见她态度松动,乘胜追击地补充,“再不济,连我小时候偷摘邻居家果子挨打的事都告诉您。妻主,求求您了,别不理我……”
盛苒见他一副要开始耍无赖的模样,终于找回了一点熟悉感。
是啊,这才是她认识的涂山奕。
不正经、不着调、不要脸。
她倏然没忍住,泻出一声轻笑。
她拿起桌上的汤碗,舀了一勺,递到涂山奕嘴边。
涂山奕愣了一下,赶紧张嘴喝下,温热的汤滑过喉咙,暖得不仅是胃,还有那颗悬在半空的心。
他看着盛苒,眼底的慌乱渐渐散去,只剩下小心翼翼的欢喜。
“下不为例。”盛苒放下汤碗,语气平淡却坚定,“我不喜欢被欺骗,更不喜欢对着一个假的你。”
“再也不会了。”涂山奕立刻点头,连声音都轻快了些,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却又怕弄疼她,很快又松了松。
院子里的气氛渐渐回暖。
裴啸行见她开始喝汤,悄悄把汤壶往她手边推了推,确保她伸手就能拿到。
其他兽夫也放下心,终于可以开开心心给妻主过一个生辰了。
涂山奕坐在盛苒身边,没再多说什么甜言蜜语,只是安静地给她剥橘子。
他的动作很轻,指甲避开了橘瓣上的白丝,只把最甜的果肉递到她嘴边。
她的头发被风吹乱了,他就掏出随身的玉梳,轻轻帮她理好,指尖碰到她发丝时,还会下意识顿一下,怕弄疼她。
——也只有他,明明是一个雄兽,却随身带玉梳,过得比盛苒都精致。
吃了半碗汤,盛苒突然想起什么,看向涂山奕:“你提前来中心城,只是为了给我办宴?”
涂山奕剥橘子的手顿了顿,随即摇头,眼底的温柔褪去几分,多了些的锐利。
“不全是。圣雌和司徒昱的势力比看起来稳固,我想借着办宴的由头,探探他们的底。”
他压低声音,连呼吸都放轻了些,提起自己发现的一件可疑的事。
“兽皇已经三个月没公开露面了,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她重病在床,但我查到,圣雌府的人每周都在往宫里送药,而且是那种管制极严的慢性药。”
盛苒的指尖猛地顿住,汤勺在碗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重病?”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像是被人下了药。”涂山奕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神里满是凝重,“更巧的是,给皇家供药的铺子,和半年前你买催情果的那家,是同一个老板。”
这话一出,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众人屏住了呼吸。
盛苒的脸色白了些,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些记忆。
原主想买催情果迷晕司徒昱,最后那药竟变成了致命的毒药,她也因此被判处流放。
原主再恶毒、蛮横,也没有胆子和手段获取这种级别的药物,其中定然有鬼。
涂山奕见她脸色不对,赶紧握紧她的手,语气里满是安抚:“妻主,别担心,我已经让人去查那家药铺了,老板的底细、进货渠道,很快就能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