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的巷道,被血腥气泡得发胀。
粘稠的空气混杂着铁锈和霉味,钻进鼻腔,令人作呕。
影卫的尸体堆在墙角,尚未凉透。活着的漕帮伤员靠墙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喷出白雾,让狭窄的通道更显拥堵。
“王记杂货铺”的灯火,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光源。
王富贵躲在柜台后,脸色被灯火照得惨白。
他那双胖手抖个不停,几次想去拨弄算盘,却连算珠都抓不稳。
失算了。
满盘皆输。
他以为是两头下注的万全之策,结果是引火烧身的自掘坟墓。
李虎那伙亡命徒,竟硬生生把京城来的影卫杀退了!
现在,他这个告密者,在影卫眼里,比李虎更该死。
啪。
一声轻响。
一枚沾着暗红色血污的金锭,被丢在了黄铜算盘上,砸得算珠一阵乱响。
王富贵吓得一个哆嗦,猛然抬头。
柜台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戴着面纱的少女,身形单薄,一双眼睛却像是寒冬的深潭,没有一丝波澜。
那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不带任何情绪,却比巷口的北风更冷,刮得他骨头生疼。
是她,秦望舒。
她身后,那个叫张雷的血人像一堵沉默的铁山。另一个青衣女子,则像一道鬼影,半个身子都融进了黑暗里。
“客……客官……”王富贵脸上的肥肉挤作一团,笑得比哭还难看,“小店今晚不太平,几位不如……”
“共鸣晶石。”
秦望舒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掐灭了王富贵所有侥幸。
王富贵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额角的冷汗一颗颗滚落。
“小姐……您说笑了。那可是传说中的东西,我这小破店……”
他的话没能说完。
话音未落,他只觉耳廓一凉。
王富贵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到自己身后那根名贵的紫檀木立柱上,一根牛毛细针深深钉入,针尾还在嗡嗡作响。
死亡的气息,瞬间扼住了他的喉咙。
是那个青衣女子。
她甚至没看他一眼,只是拿出一块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
“我的人,不喜欢废话。”秦望舒的声音依旧平淡,“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恐惧如冰水浇头,王富贵瞬间崩溃。
他腿一软,差点滑到桌子底下。他知道,今天不交出东西,自己这条命,就会像那根木柱一样,被当场洞穿。
“有!有!”他带着哭腔尖叫,哆哆嗦嗦地指向摊位后的暗门,“在……在里屋!”
张雷一言不发,上前一步。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厚实的门板被他用肩膀直接撞碎。
“左手边!第三个架子顶上!黑木盒子!”王富贵连滚带爬地吼道,生怕慢了一秒。
几个呼吸后,张雷捧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黑木盒子走出。
秦望舒接过,打开。
盒内,一块剔透的晶石静卧其中,内部流光溢彩,散发着奇异的微光。
确认无误。
她“啪”地合上盒子,转身就走。
“等等!”
王富贵看着他们决绝的背影,终于从死亡的恐惧中惊醒。一股被利用、被抛弃的恐慌与愤怒,烧穿了他的理智。
他扑出柜台,一把抱住秦望舒的小腿。
“小姐!秦小姐!您不能走啊!”
秦望舒停步,垂眸看他,像在看脚下一团蠕动的烂泥。
“我把东西给了您,就是把王家和影卫往死里得罪了!”王富贵涕泪横流,“您得保我!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一条船?”
秦望舒的唇角,逸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冰冷的嘲弄。
她缓缓蹲下身,凑到王富贵耳边,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你给漕帮通风报信,以为自己上了李虎的船。”
她的声音像恶魔的低语。
“又给影卫泄露消息,以为自己上了王家的船。”
王富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筛糠般抖动起来。
“王老板,你不是想上船。”
秦望舒每说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王富贵的心里。
“你是想当那个开船的人,对吗?”
她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瘫软如泥的男人,吐出最后的判词。
“可惜,你的船翻了。”
“你觉得,你配爬上我的船吗?”
说完,她再不看他一眼,抬脚越过他,径直朝黑市另一个出口走去。
王富贵瘫坐在地,望着她那纤细却冷酷的背影,表情从惊恐,变为怨毒,最后化为一片疯狂。
弃子?
他王富贵在通州黑市经营半生,从没被人当成用完就扔的抹布!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寸许长的竹哨。
影卫的最高警报!
只要吹响,藏匿在黑市各处的暗桩会立刻封死所有出口!
他要让这几个人,给他陪葬!
然而,他的嘴唇还未触及竹哨。
一道黑影从旁边的阴影中猛地窜出!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
王富贵惨叫一声,低头看去,一柄漕帮水手常用的短刀,从他后心贯穿了前胸。
他瞪大眼睛,竹哨从无力的手中滑落。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漕帮汉子,面无表情地拔出刀,任由王富贵的尸体软倒在地。
汉子一脚,将那枚竹哨踩得粉碎。
不远处的巷子拐角,秦望舒一行人目睹了这一切,悄然隐没。
“东西到手了,我们现在撤吗?”苏云溪压低声音,心脏还在狂跳。
“不够。”
秦望舒摇头,月光下,她的眼神冷得像冰。
“影卫折了精锐,死了这么多人,王擎会发疯。一个被灭口的王富贵,和重伤的李虎,还不够平息他的怒火。”
她看向青雀。
“我们得再给他找一个够分量的对手,让他把这口恶气,狠狠地撒出去。”
青雀会意,从怀中摸出一枚金属飞镖。
飞镖的尾部,雕刻着一只狰狞的沙蝎。
张雷瞳孔一凝。
海沙帮的“沙蝎镖”。通州另一伙贩私盐的,漕帮的死对头。
苏云溪睁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
秦望舒没有回答。
在踏入通州之前,这盘棋的棋子,她就已经备好了。
“张雷,青雀。”秦望舒下令。
“回到刚才的战场,把这个,插在最显眼的那个影卫头目尸体上。”
“我要所有人都相信,是海沙帮背信弃义,和漕帮联手设下了埋伏。”
“动静闹大点,把所有能引来的人都引过去。”
张雷和青雀的眼中,同时燃起兴奋的光。
“是!”
两道身影毫不犹豫,再次融入夜色。
“那我们呢?”苏云溪追问。
秦望舒看了一眼怀中的黑木盒子,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
她话音刚落,手指在墙壁上有节奏地敲击了三下。
下一刻,黑市深处的数个排水道口,突然冒出滚滚浓烟!
是墨尘提前布置的磷火烟雾!
呛人的浓烟瞬间笼罩了整个黑市,尖叫、哭喊、冲撞声响成一片,陷入了比刚才巷战时更大的混乱。
秦望舒一行人趁着这片骚乱,熟练地滑入一个通往城外运河的排水口,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我们该回去了。”
黑暗中,秦望舒的声音清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