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喜不自胜,自说自话:“咱家养他这些年,总不能白养。他娶了你,也算肉烂在锅里。”
见着宣屏不语,面色冷沉,姜氏开始苦口婆心游说:“你不是一向喜欢这个大哥吗?”
她所谓的喜欢,当然指的只是兄妹之情。
宣屏脸毁之后,姜氏认命,觉得这个女儿是要砸手里了。
如今……
突然时来运转。
她一手掐着对她恭敬孝顺的亲儿子,一手再把有出息的养子变成女婿拿捏……
这半天之内,姜氏只觉柳暗花明,未来得意风光的日子,迫不及待正在朝自己招手。
宣屏听着她大放厥词,怔愣许久,才终于反问出声:“你说什么?”
姜氏得意道:“我知道你跟睦哥儿做了这些年兄妹,感情好,故而怨怪母亲今日选了恒哥儿。”
“可母亲是有所考量的,睦哥儿那孩子太不服管束,恒哥儿的性子就温和柔顺许多。”
“今天在宫里,老太婆已经在陛下面前替恒哥儿请封世子了。”
“现在,我笼络住他,爵位和这英国公府,以后就是咱们的。”
“回头,你再嫁了睦哥儿,也是个风风光光的将军夫人,咱们两全其美。”
姜氏自认为能迅速想到套牢真假两个儿子的计划,自己无比机智,完全的喜形于色。
同时,她心中更是有种恶劣的窃喜。
姜氏道:“老太婆终究是老了,人也跟着变蠢了,最后忙活一场,是替咱们母女做嫁衣。”
宣屏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
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宣恒是不是她亲大哥,她半点不关心,但她了解滕氏那老太婆。
老东西拼尽九牛二虎之力,替宣恒正名,又争来了世子之位……
会是为了给姜氏这蠢货做嫁衣?
见她沉默,姜氏只当她是脑子还拐不过弯,继续劝说。
“我知道兄长变成夫婿,一时间你心里会有疙瘩。”
“可母亲是过来人,你听我的。”
“睦哥儿那个孩子,出息的很,咱们养他这些年,总不能便宜了别家姑娘。”
“你嫁给他,彼此知根知底。”
“尤其,你们兄妹这些年,是有感情的,他更不会薄待了你去。”
宣屏有点想笑。
可是扯动嘴角,她笑不出来。
她一向自诩最了解姜氏,此时此刻,才不由打了个寒颤,意识到自己的浅薄。
这个女人的愚蠢和不要脸,总能一再刷新下限,叫人叹为观止。
宣屏嘴唇颤抖许多次,才勉强控制住想要冲出口的咆哮。
“你不要异想天开,也不要乱出主意。”她闭着眼,隐忍着低声:“大哥不会答应的。”
她觉得,再对着姜氏那张得意的脸,她会想要扑上去,将这个口无遮拦的蠢货掐死。
“他敢不答应?”姜氏柳眉倒竖,“在咱们家白吃白喝这些年,回报咱们是应当应分的。我这个做养母的亲自去提,再不济就让老太婆去。去衙门闹,甚至去宫门外敲登闻鼓,告他个忤逆不孝,唾沫星子还不将他淹死?他要不想身败名裂,还不是只能乖乖就范!”
以前,她是还指望着宣睦给她撑腰、养老,故而从没想过要毁掉对方。
现如今——
有了亲儿子兜底,整一个无所畏惧!
宣屏:……
所以,在姜氏看来,兄妹**没事,反而所谓莫须有的孝道和养育之恩,都能将宣睦逼到走投无路?
何况——
白天在公堂上,那个姓康的老妇明明白白阐明,她是收了五十两银子,将宣睦卖给宣家当替死鬼的。
甚至宣睦在宣家这些年,他们还并没有多善待于他……
这其中,有什么恩情道义可言?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和大哥即使不是亲兄妹,可是以亲兄妹之名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无关血缘,在世人眼里,感情上我们就是亲兄妹。”宣屏不想和姜氏掰扯别的,只说最关键的,“现在,你让我俩成婚?”
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质问:“母亲,礼义廉耻四字,你知道吗?”
她想克制的,她觉得自己不能和蠢货一般计较。
可——
忍不住!
宣屏说着,猛地将妆台上的一应物品都大力扫到地上。
“啊!”姜氏被砸到,尖叫一声。
宣屏猛地站起,眼底冒出腾腾怒火,逼视她的眼睛:“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是她不想嫁给宣睦吗?
不是啊!
那是因为她不能!
即使她恋慕宣睦成狂,也始终清醒保留这层认知——
这辈子,他俩之间最近的关系只能是兄妹。
一旦她生出非分之想,暴露出自己最龌龊的心思,最后不仅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还会适得其反。
宣睦会彻底厌弃她,他俩还要被天下人共同唾弃。
这,是多么恶心绝望的一件事!
她已然接受,自己在宣睦心里可以不是个好人,但也绝不接受自己成为他人生的污点。
“你……发什么疯?”姜氏也有点动怒。
可是,面对更加癫狂的女儿,她多少有点畏惧:“我这也是为你好。你……你的脸毁了,不借着养育他一场的恩情赖上睦哥儿,你真想做一辈子老姑娘吗?”
说着,她又习惯性要捂脸哭泣。
“我说你是不知所谓,自寻死路!”宣屏攥住她手腕,不准她逃避,唇角带着轻蔑又恶劣的笑:“不信你就去找老太婆提这事看看,我保证,不出三天,她就能叫你情绪大起大落,激动‘病死’!”
知道姜氏听不懂人话,她也不再试图用礼义廉耻去教化对方,另辟蹊径,直接威胁。
想到国公夫人的狠辣,姜氏心头,不期然一个哆嗦。
她缩了缩脖子,眼神开始飘忽。
“或者,你脖子是钢铁做的,直接去找我大哥,挟恩图报试试看?”宣屏继续,把姜氏所有不切实际的路子统统堵死,“以往,你与他顶着名正言顺的母子名分时,他都没把你当回事,现在都不是一家人了……你敢这么去恶心他,你看弄不弄死你!”
说起宣睦,宣屏眼底又浮现一层更深的冷意。
她质问姜氏:“白天在京兆府,我大哥说他小时候你故意凌虐,叫他生病,就为了哄着父亲来你房里……”
她就说,虽然姜氏确实不疼孩子,她大哥也不该无缘无故这么不待见她们母女。
却原来,都是姜氏自己造孽。
姜氏并不是很会隐藏自己的人,她目光下意识的闪躲,嗫嚅否认:“他那时候才多大?他小孩子胡说八道……”
“做没做过,你自己心里清楚。”宣屏懒得听她狡辩,“你若是问心无愧,大可以还去找他,只要你和大哥起了冲突……老太婆一定很高兴,随手弄死你,扭头嫁祸给大哥,她一举两得。”
姜氏:……
姜氏此刻才迟缓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妙。
她既左右不了宣睦,国公夫人也不是善茬。
至于宣恒,才刚找回来的便宜儿子……
对,就是宣恒,她一定要和宣恒打好关系,将来倚仗他!
姜氏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离了宣屏这里。
宣屏没去管她,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许久,又猛地弯身,将妆镜一并搬起,狠狠砸在地上。
“蠢货蠢货蠢货!”她压抑着声音,嘶声尖叫。
姜氏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蠢货!
却不过片刻,她表情又蓦的恢复正常。
仔细修饰了一下仪容,带上面纱,她披上斗篷,提着一盏灯走出屋子。
没走远,去了后面小跨院,一间锁着的厢房。
打开门,里面一张床,一副桌椅,瞧着有些简陋。
角落里的恭桶应该有日子不曾清理,哪怕是在冬日,整间屋子也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床榻最隐蔽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缩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
三更半夜,也不知是一直没睡,还是刚被吵醒,总之这会儿神色戒备,惶恐远远躲避着宣屏的视线。
宣屏对屋子的味道仿佛全无所觉,兀自在一条凳子上坐下。
她对着床上的人,心平气和开始与之交谈:“我大哥不是我大哥了,你知道吗?”
床上的人,全无反应,只低头从杂乱的头发里专心致志掐虱子。
宣屏也不介意,继续自言自语:“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不是我亲大哥了,可是有什么用呢?”
“我母亲方才居然还突发奇想,想逼大哥娶我?”
“哈哈!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没脑子的人。”
“若大哥是个可以随便被操纵妥协的人,我就不会那么喜欢他了。”
“可笑吧?我最仰慕他的那个点,恰恰注定他不可能接受我。”
……
她絮絮叨叨,说了好些。
说姜氏有多蠢,英国公有多无能,国公夫人有多狠毒,也包括她这些年恋慕宣睦的心路历程。
可是,床上的人,始终没有反应。
半个时辰后,宣屏起身,提着灯笼离开。
走到门口,她又突然止步回头,冲床榻方向道:“绿绮,我知道你是在装疯。”
她这个角度,被床帐遮掩,实则看不见躲在角落的人。
绿绮正在掐虱子的动作一顿,呼吸声都下意识敛去。
“那你就继续装下去,毕竟疯子的话没人信,我也就可以不杀你。”宣屏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不过,你应该也不需要装太久,很快,我就会离开这座国公府,届时,你也就自由了。”
绿绮在庄子上被吓疯之后,姜氏的意思是将她赶出去,自生自灭算了,可是宣屏坚持将她带回来,专门找了间屋子,关着她,好吃好喝。
自那以后,偶尔夜深人静,宣屏会独自过来,说些有的没的。
绿绮既不想再帮宣屏干坏事,也害怕被其灭口,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伪装成功了的……
绿绮毛骨悚然,惶惶不安。
宣屏也不管她作何反应,转身锁门,回了前面。
另一边,宣恒自东苑出来,并未直接出府,而是去了主院,见国公夫人。
?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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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屏:有品味的坏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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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没脑子的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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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屏不洗白哈,但是做为一个有点智商的反派,她做事是需要有一定逻辑的,不像姜氏,可以随意发挥。然后,这母女俩不会蹦跶多久了,我知道挺恶心人的,大家再稍微忍一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