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皇帝尚未露面,殿中气氛相对没那么紧绷。
女宾这边,虞瑾和虞珂坐一席,华氏带着虞琢坐。
华氏倾身过来,和虞瑾咬耳朵:“赵王府的这位世子,六年前因为机缘巧合,拜了一位隐世大儒为师,之后就拜在师门求学。隔了两年,他的小儿子秦涯也被送了过去,兄弟俩这几年都鲜少在京城露面了。这次……这是只有世子一人回来了?”
虞瑾对前世的秦漾,几乎没有印象。
赵王府的两位公子在外求学,她知道,后来再听到消息,就是他们父子三人被楚王公然派人围剿刺杀而亡,死得算是特别潦草了。
虞瑾也侧着身子,佯装与华氏说小话儿,同时暗中仔细观察:“他们父子确实长得很像。”
是一眼看去,就是亲父子的那种长相。
有些话,不好明说,华氏却懂。
她立刻转开视线,去看宜嘉公主。
秦漾和宜嘉公主,倒是没有丝毫相似。
但如若他们私底下的猜测成立,这位赵王世子其实是赵王和宜嘉公主的奸生子,那么得亏他们用了一招偷龙转凤,把孩子抱去了赵王那里抚养,否则就单凭秦漾这个长相……
起码,就糊弄不了楚王了。
华氏琢磨这点皇家秘辛,津津有味,很快便顾不上虞瑾。
虞珂的注意力,却更多在英国公府的人身上。
“那个宣六没来。”她在桌下扯了扯虞瑾袖子,“上回去镇国寺上香,大姐姐你究竟把她给怎么了?”
参加宫宴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京中贵女,往往以此为荣。
宣屏就算毁容,戴面纱了,中秋宫宴也是出来昭显存在了。
“没怎么。”虞瑾敷衍了一句。
事关宣睦的名声,她属实没法实话实说。
虞珂虽然猜不透其中隐情,但不用想也知道,能叫长姐讳莫如深,必定是因为那位宣世子的关系。
她端起茶盏,装作不经意的打量男宾那边。
英国公府的位置比较靠里,几乎紧挨着皇族所在。
宣睦和英国公并席而坐,那位宣世子今日的装束,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虞珂在心里直撇嘴。
殊不知,虞瑾也正视线满大殿逡巡。
承恩伯府因为没有实权,位置比较偏,又是坐在第二排的,不怎么好找。
虞瑾发现那席位上就只坐了老伯爷傅韦一人,小公子傅光遇居然并未出席。
众人各有心思,直到寿星老皇帝出现,才快速收摄心神。
“臣妹代秦氏宗亲,恭贺陛下千秋!共祝陛下,天保九如,圣寿绵长。”
“儿臣率文武百官,恭贺吾皇寿诞!同贺吾皇,万寿无疆,乾纲永振。”
仪典开启,分别由宁国长公主和赵王率领宗亲和百官命妇跪拜,为皇帝贺寿。
众人跪伏在地,山呼万岁,声势震天。
之后,礼官念贺词祝祷,走了几个流程。
最后,才是歌舞起,寿宴正式开始。
皇帝不是贪图享乐之辈,这场寿宴办得也没多奢靡,殿内只是歌舞宴饮,各府准备的寿礼,都是提前统一送进宫,省得在这寿宴上还要攀比。
赵、楚两座王府,虽然私下互别苗头,却深知皇帝厌恶这个,今日也是一个比一个乖觉老实。
皇帝与宁国长公主聊得最多,那几个皇孙,他不常见他们,今日这样的场合便一视同仁,分别问了几句话。
或是关心身体,也或是随口考校功课学问。
轮到秦漾,皇帝对他言谈之间表现出来的君子之风颇为满意,随口又问:“你父王之前上了折子请罪,说是涯哥儿病了,恐怕此次回京为朕贺寿不能成行,他病得严重?”
秦漾原是立在皇帝面前听训,闻言,郑重作揖:“劳皇祖父费心,是孙儿们不孝。弟弟他是入秋之后,便染了风寒,病情并不特别严重,只是迟迟不见好。一来怕他长途跋涉,加重病情,二来……皇祖父的寿诞是喜事,也怕他过了病气给您老人家,故而就没带他回来。”
皇帝只是随口一问,之后便摆手,示意他退下。
因为是皇帝的寿宴,虽然不等宴会过半,皇帝已经显出明显的疲态,这日他依然坚持坐到最后。
二更左右,宫宴散场。
众人再度跪拜,恭送皇帝离席。
爬起来,有些人觉得宫里受拘束,直接选择出宫。
大部分人则是认为机会难得,三三两两滞留攀谈,更有三五成群,结伴一起走的。
宣睦算是回京后第一次公然露脸,直接就被一群同僚围住。
他一边应付,一边往人群里去寻,就看虞瑾压根没有等他的意思,正和华氏她们准备随着人流离开。
走出殿外,虞珂突然止步:“大姐姐,我想去更衣。”
方才皇帝刚走,秦漾就第一时间离席出去了,看他走的方向,该是去方便了。
好巧不巧,宜嘉公主准备起身出宫时,她的女儿苏文溪衣裙不慎扫翻了酒盏,她便带着女儿往后殿去找地方处理了。
在虞瑾提前有所猜疑的情况下,这种巧合就完全不能称之为巧合了。
只是身处内宫,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虞瑾才没想着跟过去瞧个究竟。
虞珂的意图,相当明显。
“先出宫去再说。”虞瑾一把握住她手腕,语带警告。
虞珂有点不乐意,她却也向来不会忤逆长姐,闷闷不乐的垂下脑袋,妥协。
虞瑾拉着她,正要走,刚好秦渊自殿内出来。
从他的角度——
就是虞瑾冷着脸训斥了妹妹,小姑娘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
“虞大小姐?怎么了这是?四姑娘是今日宫宴上受了什么委屈吗?”自认为彼此还算有几分交情,秦渊快走两步过来,打算打个圆场。
“郡王爷。”虞瑾带着虞珂见礼。
虞珂垂眸时,眼珠子一转,直接抬头对秦渊道:“郡王爷能否叫个宫女给我带带路,我想去更衣。”
“虞小四!”虞瑾沉声,语气莫名严厉。
虞珂见状,就又把脑袋垂下去了,一声不吭。
秦渊微怔,随后了然。
很多人入宫前,都会提前数个时辰就断水断食,省得吃多了,宫宴的场合如厕不便而出丑。
可是人有三急,这是人之常情。
他只当虞瑾也是这种心思,怕虞珂在宫里乱走,惹出没必要的麻烦,这才想叫小姑娘忍着等出宫再说。
“你来!”秦渊赶忙抬手,随意喊了一个宫女,“这位是宣宁侯府的四姑娘,你给她带带路,她要更衣。”
“是。姑娘您请随奴婢来。”
安郡王的面子,小宫女还是给的,态度恭敬客气,邀了虞珂就走。
虞珂没给虞瑾反应机会,快步挤过人群跟上。
虞瑾刚要去追,已经随人群走出去一段的华氏发现姐妹两个掉队,回头招呼:“瑾儿?”
“二婶,你带阿琢先走,我和小四马上就来!”
虞瑾一个分神,等再回头要找虞珂时,已经瞧不见她人影。
“没事啊,这里是皇宫,到处都是御林军巡视,而且……地方又不远……”秦渊看着她瞬间黑沉下来的脸色,心里觉得她小题大做,又有几分过意不去。
眼见着虞瑾眼神不善,他尴尬摸了摸鼻子,赶紧又道:“我去看看,一会儿亲自把人给你领回来,保证没事。”
说完,也是快步绕开人群,疾步走了。
虞瑾知道虞珂是有分寸的,不太可能出事,可也免不了提心吊胆。
她也穿过出宫的人群,找了个略僻静的角落等着。
另一边,虞珂先是乖乖跟着宫女去如厕,回来路上,三言两语,便在不知不觉间哄着那宫女给她带了别的路。
从僻静些的花园小径外围行过时,果然瞧见宜嘉公主,秦漾和苏文溪三人停在附近,仿佛偶遇般,正在交谈。
天黑,隔着一段距离,看不太清他几人的表情,但听他们交谈的语气,气氛很是融洽。
“有两年没见了,表妹都长成大姑娘了。”秦漾的表现与在皇帝面前无异,态度宽厚温和,谦谦公子做派。
“你也长高了,人瞧着也壮实许多。”宜嘉公主笑着。
细听,声音里略带几分哽咽。
只是,喜悦的情绪更明显,就将那点异样藏住了。
她伸手,应该是想摸摸秦漾的脸,但又临时觉得不妥,就改为虚空比划了一下他两年前的身高。
然后,又问:“弟弟还好吗?风寒当真没有大碍?”
“不是什么大病,好生养着,会痊愈的,之所以没带他回来,是怕他在路上劳累颠簸,对他的身体不好。”秦漾很有耐心。
“对。对。”宜嘉公主附和。
她虽极力掩饰,却也难掩语无伦次。
秦漾又道:“我给表妹带了礼物的,回头叫人送去姑母府上。”
“是吗?表哥给我带了什么?”苏文溪立刻高兴起来。
“鲁地那边最出名的是黑陶,涯哥儿给你和姑母捏了惟妙惟肖的陶俑小人儿,叫我带回来了,然后我给准备了上好的文房四宝。”
“我又不喜欢读书……”
随意又闲聊了两句,秦漾道:“姑母,父王还在等我出宫,今日很晚了,侄儿就先告辞了,回头得空再去给您请安。”
“好。好。”
秦漾恭敬作揖,又和苏文溪打了招呼,便匆匆离去。
宜嘉公主目送他背影,在原地站了许久:“我们也走吧。”
带路的宫女和虞珂一起看了会儿热闹,感慨:“赵王世子脾气真好,和宜嘉公主殿下关系好像也蛮亲厚的?”
瞧热闹,是人之本性,几乎没人不喜欢的。
虞珂道:“公主殿下的长子与这位世子年纪相仿,大概只是和世子聊聊,以慰藉失子之痛吧。”
“也是,他们应该也不怎么熟悉,原来是这个原因。”宫女点点头。
已经找过来有一会儿,站在不远处阴影里的秦渊:……
这丫头,好一个反向言语诱导!
她是故意的吧?是吧是吧是吧?
她都倒过来帮着宜嘉公主和秦漾澄清关系了,这以后宫女之间议论,谁能怀疑她是故意找来听墙角的?
不过——
他这位姑母和秦漾私下里往来的这一茬儿,还真挺值得深思的!
秦渊恍恍惚惚,揣着厚重心事边走边想。
虞珂也被宫女领着往回走,没走两步,她便注意到花园对面另有一道女子的身影,也在宜嘉公主三人离开后,匆匆走了。
? ?一更。
?
珂珂:大姐姐你尽管谈恋爱去,你的事业线,我去帮你走!
?
郡王爷:我好像……是个工具人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