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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护院被康远瑞勒得直翻白眼,哆哆嗦嗦地求饶:“侯……侯爷饶命!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火突然就烧起来了,从后窗那边起的,烧得飞快!救火的人已经去了,可火势太大……”

糟了!是修颜!

章梓涵的心猛地一沉,像掉进了冰窟窿里。

计划里是让修颜等康远瑞签完字后再放火制造混乱,掩护她们离开!

怎么会提前?这该死的时机!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祠堂!祖宗牌位!这比那三十万两的债务更让康远瑞肝胆俱裂!

他一把甩开那护院,像头发狂的狮子,狠狠剜了一眼章梓涵,那眼神里充满了暴戾和凶狠。

“章梓涵!你给本侯等着!待会儿再收拾你!”他恶狠狠地撂下这句话,猛地将桌上那份按了章梓涵手印的和离书抓起来,看也不看,胡乱往怀里一塞,然后像阵风一样,咆哮着冲出了正厅。

“来人!都跟本侯去救火!快!祠堂!救祠堂!祖宗牌位要是少了一块,本侯扒了你们的皮!”

吼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正厅里瞬间只剩下戚氏、康雯琴、章燕婷、高嬷嬷,以及章梓涵。

短暂的死寂。

康雯琴第一个跳了起来,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但更多的是一种抓住机会的急切。

她几步冲到戚氏身边,声音又尖又快:“娘!您看到了!那和离书,章梓涵已经按了手印了!她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康家的人了,就是个外人!一个欠了一屁股债的外人,趁着我哥去救火,赶紧把她轰出去,免得夜长梦多!

万一等会儿我哥被火一激,脑子不清楚,又被她花言巧语哄骗了,心软了,不肯签了,那这三十万两的债岂不是要砸在我们侯府头上?那才是天大的祸事啊!”

章燕婷也立刻反应过来,她的心思更缜密些,也凑到戚氏另一边,压低声音,带着浓浓的忧虑:“老夫人,大小姐说得极是!这章梓涵惯会装模作样,迷惑侯爷!您看她刚才那副为侯爷好的样子,演得多真!侯爷现在被祠堂的火气昏了头,等他回过神来,万一又被她哭诉几句,想起往日那点情分,或者又被她蒙蔽,觉得这债有蹊跷。

到时侯,爷反悔不签这和离书了,那可就糟了!这三十万两的巨债一旦爆出来,侯府的脸面就彻底完了!大小姐的前程,侯爷的仕途,可就都毁在这贱人手里了!必须趁现在把她轰出去,让她和侯府再无瓜葛!”

戚氏浑浊的老眼精光四射,瞬间就权衡清楚了利害。

儿子那边是祖宗根基,不能不管。眼前这个章梓涵,更是必须立刻清除的毒瘤。

想带着债务跑路,把烂摊子甩给侯府?做梦!

“高嬷嬷!”戚氏猛地一拍桌子,“立刻带人,把这个已经按了手印自请和离的章氏,给老身轰出侯府!立刻!马上!一刻都不准耽搁!”

锐利的目光刀子一样射向章梓涵:“章氏!和离书你已按印,便是你自愿请去!休要再纠缠!念在你曾为侯府操劳,老身允你带走你的贴身衣物,至于其他……”

她冷笑一声,语气森然,“侯府的一针一线,一粒米,一文钱,你都不准碰!否则,别怪老身按窃盗论处,送官法办!”

章梓涵脸上瞬间露出“惊愕”,声音带着一丝“委屈”:“老夫人!这和离书……侯爷尚未签字画押,如何能作数?您怎能如此……”

“住口!”戚氏厉声打断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主母印信已交,手印已按,这便是铁证!你已自请下堂,还有何颜面赖在侯府?高嬷嬷!动手!”

高嬷嬷二话不说,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气势汹汹地就朝章梓涵逼了过来。

那架势,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要立刻扫地出门。

章梓涵挺直了背脊,微微扬起了下巴,目光平静地扫过戚氏等人,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好。”章梓涵只吐出一个字,她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朝着厅外走去。

步履从容,仿佛不是被驱逐,而是走向一个崭新的世界。

“哼!装模作样!”康雯琴在她身后不屑地啐了一口。

章梓涵充耳不闻。

“小姐!”两个穿着素净棉袄的小丫鬟,春喜和朱莎,早已等在门口,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但看到章梓涵回来,立刻迎了上来,手里各自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蓝布包裹。

“都收拾好了?”章梓涵问,声音平静。

“嗯!按您的吩咐,只收拾了几件常穿的换洗衣裳,还有您平日用的那几件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春喜哽咽着回答,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

她们是章梓涵的陪嫁丫鬟,生死荣辱都系于主子一身。

章梓涵点点头。

值钱的?真正的值钱东西,能转移的,早就在戚氏和章燕婷的眼皮子底下,通过隐秘的渠道,悄无声息地转移走了。

至于那些摆在明面上看似贵重,用来充门面的物件?呵,大部分不过是她这些年让人精心仿制的赝品罢了!

真品早就换了真金白银,落袋为安。

戚氏以为她只带走几个破包裹?殊不知,侯府库房里那些她们严防死守的东西,才是真正不值钱的破烂!

“走!”章梓涵没有丝毫留恋,转身就往外走。

刚走出院门,一个高大的身影急匆匆地从旁边的小径追了过来,正是侯府的护院头领之一,江蓠。

他穿着利落的短打,背上背着个小包袱,脸上满着焦急。

“夫人!”江蓠在章梓涵面前单膝跪下,抱拳行礼,声音洪亮,“请夫人带上江蓠!”

章梓涵脚步一顿,看着他:“江护院?你这是何意?”

“夫人!”江蓠抬起头,眼神坦荡,“江蓠在侯府这些年,承蒙夫人看得起,提携我做了护院头领,领着比其他护院高一倍的薪俸!夫人待下宽厚,从无苛责,江蓠记在心里!今日之事,江蓠看在眼里!这侯府,从上到下,烂透了!

夫人您这一走,留下的必定是婷姨娘那等刻薄寡恩之辈掌权!江蓠性子直,不愿再看人脸色,更不愿与那些捧高踩低的小人为伍!江蓠斗胆,愿追随夫人左右!夫人去哪,江蓠就去哪!鞍前马后,护夫人周全!求夫人收留!”

他说得铿锵有力,显然是早就打定了主意。

章梓涵看着江蓠那张刚毅诚恳的脸。

此人功夫不错,为人耿直忠义,最重要的是,他不是侯府的家生子,是签了雇佣契约的,来去自由。

他此刻主动追随,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尤为珍贵。

而且,她们几个女子,带着那么多财富离开,确实需要一个可靠又有能力的护卫。

未来安顿下来,宅院的安全也需要这样的人手。

“好!”章梓涵没有犹豫,果断点头,“江蓠,起来!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章梓涵的人!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你!”

“谢夫人!不!谢主子!”江蓠大喜,立刻起身,“主子稍等!车已经备好了!”

他转身快步跑到侧门方向,不一会儿,竟赶着一辆极其宽敞的牛车过来了。

这牛车显然早有准备,绝非临时拼凑。

车身宽大结实,车厢用厚实的油毡布搭了个严严实实的棚子,既能遮风挡雨,又能隔绝视线。

拉车的是一头壮硕的黄牛,步伐稳健。

最难得的是,江蓠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厚厚的干草铺垫在车厢里,上面还铺了一层干净的粗布褥子,坐上去绝不会太颠簸。

“主子,请上车!春喜姑娘,朱莎姑娘,请!”江蓠利落地摆好垫脚凳。

章梓涵看着这辆用心准备的牛车,心中最后一点阴霾也散去了。

她扶着春喜的手,利落地登上牛车,弯腰钻进了棚子里。

春喜和朱莎也跟着爬了上来。车内空间不小,三人坐下绰绰有余。

“修颜呢?”章梓涵低声问了一句。

“主子放心,修颜姑娘身手好,她说自有办法脱身,会在城外与我们汇合。”江蓠低声回道,显然早有安排。

章梓涵点点头,不再多问。

“驾!”江蓠坐到车辕上,轻轻一甩鞭子,黄牛迈开沉稳的步子,拉着这辆牛车,缓缓驶出了永定侯府的侧门。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外面,正是除夕之夜。

远处,永定侯府祠堂的方向,火光冲天。

熊熊烈焰映红了半边夜空,浓烟滚滚,即使隔着这么远,仿佛也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嘈杂哭喊和泼水救火的声音。

那供奉着康家列祖列宗牌位的祠堂,此刻正被烈焰无情地吞噬,象征着这个家族最后的颜面和根基,正在崩塌。

而与此同时,京城的上空,却绽放着璀璨夺目的烟花。

“咻——嘭!”

“噼里啪啦——!”

无数绚丽的火树银花在漆黑的夜幕中炸开,流光溢彩,映照着家家户户门楣上的新桃符,映照着孩童们欢笑奔跑的脸庞。

爆竹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年夜饭的香气。

这是辞旧迎新,万家团圆的日子。

强烈的对比,荒诞又震撼。

车棚里,春喜和朱莎看着远处侯府祠堂那冲天的火光,又听着耳边热闹喜庆的爆竹声,再想到自己就这样被赶出侯府,前途未卜,悲从中来,忍不住抱在一起,小声啜泣起来。

章梓涵却端坐在车厢中央,背脊挺得笔直。她没有哭,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火光冲天的方向。

目光穿透车棚缝隙,投向更远的夜空,投向那烟花绽放的绚烂天幕。

坐在她旁边的修颜,侧目看着章梓涵被火光映亮的侧脸,看着她眼中那璀璨夺目的光芒。

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也抑制不住地缓缓向上弯起,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天高地阔,前路漫漫。

……

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章梓涵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要把积压了两辈子的浊气都呼出去。

自由了,终于暂时挣脱了那个牢笼,哪怕前路未卜。

春喜紧紧挨着她坐着,小脸还有些发白,显然吓得不轻。

牛车摇摇晃晃,正朝着槐花巷的方向驶去。那里有一处她早年瞒着所有人置办下的小院子,房契捏在手里,名字却还空着。

那是她为自己预留的一条退路,一条通往真正独立自主的路。

车轮吱呀,刚拐进槐花巷那不算宽敞的巷口,江蓠猛地勒紧了缰绳。

“吁——!”

老牛发出一声不满的闷哼,牛车骤然刹停,车身晃了晃。

巷子前方,一人一马,如同凭空出现的一道铁闸,牢牢堵住了去路。

暮色四合,天光暗淡。

那人端坐于一匹异常神骏的黑马之上,身姿挺拔如松。

一身玄底金线的飞鱼服,在巷口昏沉的光线下,流动着危险的光泽。

腰间,绣春刀狭长的刀鞘泛着乌沉沉的暗光,另一侧挂着的箭夹里,露出的箭羽翎毛漆黑如墨。

最慑人的,是他脸上那半张面具,遮住了鼻梁以上的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隔着面具投来的目光,比冬夜的寒星更冷,无声无息地锁定了牛车。

是郁澍!

稽查司那位权势滔天的镇抚使,异姓王唯一的儿子!

江蓠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他反应极快,几乎是刹车的同一时间,已翻身跃下牛车,动作迅捷无声地挡在了车厢门前,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短刀刀柄上。

微微弓着背,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马背上那道身影,声音低沉而充满警惕:“镇抚使大人?不知拦下我等去路,有何贵干?”

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戒备。

春喜在车厢里吓得低低惊呼一声,死死抓住了章梓涵的衣袖。

车厢内,章梓涵的心跳也漏了一拍。

郁澍?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如此精准地堵在她刚逃出侯府的当口?

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但面上,她只是深吸一口气,用力捏了捏春喜冰凉的手,示意她安心。

“别慌,没事。”章梓涵的声音很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她轻轻拂开车厢前那层挡风的粗布帘子,弯腰走了下来。

寒风立刻卷起她素色的裙裾,她挺直了背脊,迎向那道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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