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国良整个人都懵了。
他脸上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直接卡在了半空中。
就像被人按了暂停键的录像带。
这什么情况?
剧本不是这么演的啊!
她怎么说走就走了?
她不应该哭着求自己给个机会吗?
不应该委屈巴巴地讨价还价吗?
马国良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一种被人当空气的羞耻感,猛地冲上了脑门。
“站住!”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整个人弹了起来,手指着林飒的背影,声音都有点破音了。
“你这什么态度!信不信我让你这破树叶子,一辈子烂在手里!”
林飒的步子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头都没回,只是在出门的那一刻,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
“我们,走着瞧。”
会议室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身后马国良气急败坏的咆哮声。
走廊里空荡荡的,老旧的铝合金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在水泥地上切出一道道光影,有几片灰尘在光柱里慢悠悠地飞舞。
林飒的脚步不紧不慢,那张白净的小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一双杏眼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刚才会议室里的那出戏,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
马国良那副贪婪的嘴脸,那种吃定了她的得意劲儿,不过是这场大戏的开场表演而已。
她今天来,本来就不是为了签什么合同。
当她转身离开会议室的那一瞬间,白衬衫袖口的阴影里,一粒比芝麻还小的灰色微点,随着她手臂的摆动,悄无声息地脱离了她的控制。
划过一道肉眼根本捕捉不到的弧线,精准地落在了会议室那厚重的深红色窗帘褶皱深处。
那是一只经过她特殊培育的尘虱。
这小东西的生命特征,被林飒用精神力压缩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水平,几乎跟周围的环境完全融为一体。
它接到的指令只有一个——休眠。
在没有收到林飒的唤醒信号之前,它就会像一粒真正的灰尘一样,安安静静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发出任何声音,不散发任何信息素。
就算是最精密的探测仪器,也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这是她跨物种生物电场共鸣性研究的又一个成果。
如果说,控制蜥蜴、树蛙是给了她一双双流动的眼睛。
那么,控制这些微小到可以被忽略的昆虫,就等于给了她无数个可以随意安插的,无法被察觉的耳朵。
蝉、螳螂、黄雀。
沈国华那句提醒,在她脑中闪过。
那位自以为是的马厂长,就是那只在树枝上高声鸣叫,自我感觉良好的蝉。
他以为自己掌控了全局,却不知道,正有一只螳螂在他身后,举起了锋利的镰刀。
而她林飒,就是那只在高处,冷眼看戏的黄雀。
她不仅要看到螳螂,还要顺着螳螂的线,找到它背后的那整片森林。
走出制药厂锈迹斑斑的大门,沈霆锋的军用吉普车就停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
看到她出来,沈霆锋立马推门下车,他快步走到她面前,那双深邃的黑眸在她脸上扫了一遍。
没有看到预想中的沮丧或者愤怒,只看到了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
“谈崩了?”他问。
“嗯。”
林飒点点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沈霆锋跟着上车,关上门。
车厢里形成一个密闭的空间,淡淡的皮革味和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在一起。
“他开了什么条件?”
林飒把马国良那副贪婪嘴脸和那两个所谓的选择简单复述了一遍。
沈霆锋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发白。
一股属于军人的冰冷杀意,在狭小的车厢里弥漫开来。
他的下颌线绷得很紧,太阳穴的青筋都跳了起来。
“他找死。”
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三个字,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一个脑满肠肥的蛀虫,竟然敢这么羞辱他的妻子,觊觎她的成果。
如果不是林飒拦着,他现在就想冲进去。
把那个叫马国良的家伙从他那张舒服的厂长椅子上揪下来,让他明白什么才叫真正的规矩。
“别生气。”
林飒反而伸出手,轻轻覆在他那紧握的拳头上。
“一只狂吠的狗而已,犯不着动怒。”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却奇异地抚平了他心中的燥火。
沈霆锋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暴戾的情绪慢慢平息下来。
“我只是没想到,他会蠢到这种地步。”
林飒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连最基本的伪装都懒得做,就这么赤裸裸地把贪婪写在脸上。”
“看来,他背后的人给他的底气很足。”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
沈霆锋的声音依旧有些冷。
“这不正好吗?”
林飒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真正的,带着寒意的微笑。
“他越是傲慢,越是自大,就越容易露出破绽。”
“鱼饵,我已经放下去了。”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意识却像一张无形的网,跨越了空间的距离,连接到了那只正静静蛰伏在会议室窗帘上的尘虱。
她给它下达了第二个指令。
“唤醒。”
与此同时,制药厂二号会议室里。
马国良余怒未消,正叉着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不识抬举!真是个不识抬举的黄毛丫头!”
他嘴里骂骂咧咧,将桌上的搪瓷缸子摔得砰砰响。
“给了她天大的好处,她居然还敢给我甩脸子!”
“她以为她是谁?没有我们厂,她那破树叶子能变成钱吗?”
“做梦!”
旁边的女秘书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了这位厂长大人的出气筒。
马国良发泄了一通,似乎也觉得有些累了。
他一屁股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端起茶杯,却发现茶水已经凉了。
“晦气!”
他将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想了想,起身走到了会议室角落那台黑色的拨盘电话机旁。
他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外,又把窗户关严实了。
这才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得很快。
“喂?”
马国良脸上的暴躁和傲慢消失得无影无踪,变成一种近乎谄媚卑微的笑容。
他的腰不自觉地弯了下去,声音也压得极低,充满了恭敬。
“是我,是我,小马啊……”
在数百米之外的吉普车里,林飒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听到了。
通过那只小小的尘虱,那微弱的声波振动被转化为生物电信号。
再通过她庞大的精神网络,清晰地传递到了她的脑海里。
那声音,比直接用耳朵听还要清楚。
好戏,开场了。